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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失控的心跳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是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温亦寒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已经睁开,虽然虚弱,却带着惯有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麻药的效力刚过,刀口的剧痛像钝锯在切割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提醒他周天磊那致命一刀的疯狂。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温亦遥走了进来。
期末刚过,考试的时候她都没心思。他昏迷了七天,每一天、每一秒孤独的守望与煎熬,愧疚与执念,都极致消磨她精神世界脆弱的所有,她甚至只能靠那件血衣校服来支撑自己微薄的理性。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脸色也有些憔悴,但那双清冷的眼睛在看到温亦寒清醒的瞬间,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猎物的猫瞳。
她手里端着一杯水和医生开的药片。
“哥,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刻意放柔的甜意,但落在温亦寒耳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她走到床边,没有立刻把药给他,而是先抬眼看向床头的监护仪。
屏幕上,代表温亦寒心跳的绿色线条平稳地起伏着,数字稳定在【85】左右,对于一个刚脱离危险、伤口剧痛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强自镇定的结果。
温亦遥的目光在那跳动的数字和线条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审视和某种满足的弧度。
仿佛那冰冷的数字是她了解他内心波动的唯一窗口,是她确认他存在的证据,更是她此刻掌控局面的关键指标。
“感觉怎么样?”她问,视线终于从仪器移回他脸上,专注得令人心悸。
“死不了。”温亦寒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
他试图撑起身体,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猛地抽了口气,,额上瞬间渗出冷汗。监护仪上的数字立刻有了反应——【92】。
温亦遥没有立刻去扶他,反而像是被那跳动的数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微微歪头,眼神紧紧盯着【92】,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反驳的命令:“别动。医生说伤口很深,差点就……”她顿住,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你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听我的。”
她拿起水杯和药片,坐到床边。药片是白色的,很小。她捻起一粒,递到温亦寒唇边。
温亦寒皱了皱眉,他讨厌这种被当成易碎品对待的感觉,更厌恶此刻的虚弱和依赖。他别开脸,试图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然而,他的手刚抬离床面几厘米,就被温亦遥冰凉的手轻轻按了回去。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不行,”她声音依旧轻柔,却斩钉截铁,“你一动,伤口会疼。”她说着,目光又飞快地扫了一眼监护仪——刚才他抬手的小动作,让数字又跳到了【89】。
她似乎很满意这个小小的“实验”,证明了她对他身体反应的精准预判。她重新将药片递到他唇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干裂的下唇。
温亦寒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束缚感。他认命地张开嘴,准备就着她的手吃药。
但温亦遥没有把药放进他嘴里。
她收回了拿着药片的手,在温亦寒困惑的目光中,做了一个让他瞳孔骤缩的动作——她将那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含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她端起水杯,含了一大口水。
温亦寒瞬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被侵犯的怒意猛地窜上心头,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温亦遥!你疯……”他低吼出声,试图挣扎。 “嘘——!”温亦遥迅速俯身,一只手更用力地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
她的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动!你想伤口裂开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目光再次瞥向监护仪——【105】!那绿色的数字因为他的愤怒和挣扎而剧烈飙升,线条变得陡峭。
温亦遥看着那跳动的【105】,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看,他的身体反应如此诚实,完全在她的掌控和刺激之下。这飙升的心跳,这无法反抗的虚弱,都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他此刻完完全全属于她,由她掌控生死,由她决定一切。
下一秒,她不再犹豫,俯身精准地覆上了他因为惊怒而微张的唇。
她的唇瓣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撬开他的齿关。混着药味的温水被不容拒绝地渡了进来。
温亦寒的身体瞬间僵硬,剧烈的挣扎被胸口的剧痛死死压制,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充满占有欲和操控意味的“喂药”。
她的舌强硬地顶开他的抵抗,确保那苦涩的药片和水流一起滑入他的喉咙,不留一丝余地。
整个过程中,温亦遥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近距离地、清晰地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屈辱、愤怒和被迫承受的痛苦。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能听到他喉间压抑的闷哼。
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离开过监护仪的屏幕——那数字在渡药的过程中一度冲到了【118】,然后随着喂药的结束和她唇瓣的短暂离开,开始剧烈地、不规则地波动着【110…115…103…108】。
这混乱的、飙升的心率,在她眼中,是哥哥对她行为最直接、最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证明她的“力量”,证明她对他身体的绝对影响力。
这失控的心跳,成了她操控欲得到满足的最佳注脚。 唇分时,一丝水痕连接在两人唇间。温亦遥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抹去自己唇上的水渍,眼神却依旧牢牢锁住温亦寒。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涩或温情,只有一种餍足后的平静和更深沉的控制欲。
“咽下去了吗?”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再平常不过。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监护仪,看着那依旧高于正常、尚未完全平复的数字【102】,唇边终于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掌控者得意和扭曲满足的微笑。
“你看,”她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避开伤口,却又无限接近那脆弱的心脏。
她的视线在监护仪跳动的数字和他痛苦屈辱的眼神之间来回扫视,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你的心跳……它告诉我,你还需要我。哥,你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这里,看着我,听我的。”她俯下身,气息拂过他耳畔,如同恶魔的低语,“好好养伤,我‘照顾’你。”
温亦寒死死地瞪着她,胸口的疼痛远不及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
监护仪上那依旧急促的“嘀嘀”声,仿佛是他失控心跳的嘲笑,更是温亦遥操控欲得逞的胜利鼓点。
他被困在这张病床上,身体虚弱不堪,而他的妹妹,正用最亲密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告着她对他从身体到反应,无孔不入的占有和掌控。
这清醒后的第一课,冰冷、窒息,充满了令人绝望的桎梏,昭示着他们的搏奕才刚刚开始。
他的妹妹对他病态的依恋大抵从未变过,正如他对她入骨的混沌情感,无论冲撞,隐忍,还是屈服,从生到死,不死不休。
第二十九章 心跳囚笼
消毒水的气味凝固在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是VIP病房里唯一的活物声响,单调、冰冷,却成了温亦遥耳中唯一悦耳的乐章。
她坐在床边,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屏幕上。惨白灯光下,那根绿色线条平稳起伏,数字稳定在【78】。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敲击,那是她隐秘愉悦的节拍。
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她清冷的侧脸切割出明暗的沟壑,此刻那张脸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专注,仿佛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一件生死皆悬于她指尖的珍宝。
温亦寒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胸口缠裹的厚重纱布如同耻辱的封印,昭示着他此刻的脆弱。
“心率很平稳。”温亦遥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如同安抚,却又裹着不容置疑的铁律。
她将目光从冰冷的数字移开,落在他脸上,那眼神贪婪得近乎吞噬,要将他每一寸虚弱都烙印在眼底。
温亦寒脸色依旧苍白,但连日来的愤怒与屈辱沉淀下去,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凝成一片冻湖,寒光凛冽,锐利得能刺穿人心。他沉默地看着她,像一尊被缚的凶兽。
“看着这些数字,能让你安心?”
温亦遥当然听出了他话语下的低讽,却并不恼火,她拿起温热的毛巾,动作自然地探向他裸露的脖颈。
冰凉的湿意贴上温热的皮肤,温亦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几乎是同时,监护仪上那安分的【78】猛地一跳,变成了【85】。
温亦遥的手顿住了。
她的目光瞬间被那跳动的数字捕获,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她的唇角噙出一丝笑,那笑容很浅,却像冰层下的暗流,涌动着掌控者独有的愉悦。
她非但没有移开毛巾,反而更加细致、更加缓慢地沿着他锁骨的线条擦拭,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颈侧跳动的动脉,感受着皮肤下蓬勃的生命力——那被她捏在掌心的生命力。
她的视线在他隐忍的脸和监护仪上那个持续跳动的【85】之间来回巡弋,享受着这种用最温柔的举动刻下印记并实时读取“反馈”的快感。
“别紧张,哥。”她的声音更低柔了,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缠绕着冰冷的锁链,“放松点。你看,只是擦一下,心跳就快了这么多…”她微微俯身,近乎挑衅,“这么敏感…是因为我吗?”
监护仪上的数字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固执地又向上跳了一个点:【86】。
温亦遥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她喜欢这种将他脆弱反应暴露在仪器下的感觉。 她伸出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无限接近那缠着纱布的致命伤口,巧妙地避开痛处。
指尖下,是他有力却因她而失控的心跳。
“它在为我跳呢,哥。”她低声宣告,带着病态的占有欲,她的眼神充满挑衅和探究,紧紧锁住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冻湖中凿开一丝她渴望的裂缝——属于他的混乱或依赖。
然而,就在她沉溺于操控的快感,以为他已彻底困于囚笼时——
温亦寒突然动了。
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未受伤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力道竟也凶悍得惊人,猛地攥住了温亦遥那只正点在他胸口、试图感受他心跳的手腕!
“呃!”温亦遥痛哼出声,指尖瞬间被捏得生疼,骨节发出细微的“咔”声。
脸上那抹掌控者的得意笑容骤然僵死、碎裂,露出底下猝不及防的惊愕与一丝慌乱。
她本能地想挣脱,手腕却像被铁水浇铸,纹丝不动。 “别动。”温亦寒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冻入骨髓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监护仪的“嘀嘀”声。
没有怒吼,没有斥责,只有沉淀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这声音里的寒意让温亦遥挣扎的动作下意识停滞。 就在这一刹那,温亦寒攥着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她的手掌,连同她冰冷的指尖,狠狠按在了他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胸膛上。
正中心脏的位置!那道险些夺命的伤口所在! “唔——!”温亦寒的闷哼压抑而痛苦,眼前瞬间发黑,脸色白得透明,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监护仪如同被投入炸弹,绿色的线条疯狂向上窜去! 尖锐的警报声“滴滴滴滴”地撕裂耳膜!屏幕上,心率数字像失控的烈马,从【86】一路狂飙——【100】!【115】!【130】!
最后在【142】的高位疯狂闪烁、尖叫!每一次濒死般的搏动,都通过温亦遥被死死按在他胸口的手掌,清晰无比、雷霆万钧地撞击着她的神经!
那不再是冰冷的数字!是滚烫的、濒临极限的、带着生命原始搏动力的重锤!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狂野,如同垂死困兽的挣扎,又像是对施暴者最直接的控诉!
这剧烈的心跳透过纱布,透过她的掌心,狠狠撞击着她的指骨,震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温亦遥彻底懵了,手腕的剧痛,掌心下那隔着纱布传来的、仿佛要撞碎她掌骨的疯狂心跳,还有那刺耳的警报声和屏幕上触目惊心的【142】…………
这一切将她精心构筑的掌控假象瞬间碾得粉碎!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掌心下那濒临爆炸般的生命律动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恐惧——她不是在“照顾”,她是在亲手将他推向毁灭的边缘!
她的身体因震惊和剧痛而僵硬,脸上血色尽褪,那双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恐,直勾勾地盯着温亦寒因剧痛而扭曲却异常平静的脸。
温亦寒无视了胸口撕裂的剧痛和尖锐的警报。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在一点——他死死攥着温亦遥的手腕,像焊接的铁箍,让她无法挣脱这残酷的“连接”。
他抬起眼,那双深黑的瞳孔因剧痛而收缩,却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带着洞穿灵魂的力量,直直刺入温亦遥惊慌失措的眼底。
汗水沿着苍白的鬓角滑落,滴在洁白的枕套上。呼吸急促沉重,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然而,就在这混乱、痛苦、警报嘶鸣的炼狱中,他那薄削染血的唇角,却一点点,极致缓慢地向上弯起,勾出一个破碎又疯狂的弧度。
虚弱,却像寒夜最后的磷火,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他开口,声线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盖过所有嘈杂,狠狠砸在温亦遥心上:
“装得…再游刃有余…”他喘息着,声音被剧痛割裂,却带着淬毒的钩子,每一个字都钉在她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猛地加重,几乎碾碎腕骨! 他染血的指尖突然离开了那根不知何时被悄然扯松的导联线,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和不容抗拒的力道,死死压住了她下意识伸向呼叫铃的手背!
冰凉的呼叫按钮硌着她的手骨,被他滚烫的掌心死死按在下面。尖锐的“导联脱落”警报如同垂死哀鸣,与心率过速的警报混合成更凄厉的嘶吼。
红光疯狂闪烁,将整个病房泼上不祥的血色。 “…你的心跳…”他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灼热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味灌入耳道,冰冷的目光却像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她手腕——
温亦遥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惊恐地顺着他目光猛地垂下!
左手腕上!
那个原本只该戴在重症病人身上的便携式腕式心电监测仪,此刻正冰冷地、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箍在她的手腕上!小巧的屏幕幽幽亮着,上面跳动的数字,刺得她眼球生疼——
【135】!
甚至比她强迫喂药时他监护仪上飙升的【118】更高!与她旁边那台连接着自己的备用监护仪屏幕上疯狂闪烁的【135】一模一样!而此刻,那数字还在随着她骤然失序的心跳,顽固地、清晰地向上跳动。
【136】…【137】…
铅灰色的暮色沉沉压在病房巨大的玻璃窗外,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的脏污血块。
警报红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将那道染血的冷笑切割得越发失真。
他胸腔剧烈起伏,绷带下渗出的暗红洇开刺目的湿痕。那笑声从齿缝里挤出来,断断续续,却字字诛心:
“看…清楚…”他扣着她手腕的指节惨白,目光锁死她腕间那串疯狂跳动的数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血沫和冰冷的嘲讽,“…你、心、跳…也、一、样快啊…”
警报灯的红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疯狂跳动,像地狱之门洞开的信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痛让尾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尖锐和快意,狠狠钉穿她摇摇欲坠的盔甲:
“你以为…你在掌控我?”他染血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腕骨,逼她直视那串同步飙升的、无处遁形的数字,“…装得再像…你的身体…很诚实…”
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闷痛。
腕间监测仪冰冷的屏幕紧贴皮肤,那串鲜红的【137】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窗外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碾过玻璃,将病房内警报红光映照下的死寂压得更加粘稠,几乎凝固成实体。
温亦寒带血的冷笑在红光里彻底绽开,像一朵在血污中盛开的恶之花。
他死死盯着她,也盯着那串同步出卖她一切伪装的数字,一字一顿,将彼此之间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连同血肉一起撕开,暴露出底下早已腐烂、缠绕至死的根:
“温亦遥…看清楚…听清楚…”
他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她眼中翻腾的惊恐与腕间刺目的数字。
“…你以为只有我的心跳…是你的囚笼吗?” 他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残酷快意。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听听你自己的心跳…”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的手更用力地按在自己那狂跳不止、濒临爆炸的胸口,让那垂死般的搏动更凶猛地传递给她,然后,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审判:
“…我们…互为囚笼。”
原来囚禁他的牢笼,也一直囚禁着她自己。她以为自己是掌控心跳的狱卒,却不知自己的心跳,早已在扭曲的爱与占有中,同样失控,同样疯狂,同样…沦为这场病态游戏的囚徒!
她煞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巨大的恐慌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着温亦寒那洞悉一切、冰冷嘲讽的眼神,听着耳边双重刺耳的警报,感受着自己胸腔里同样失控的、擂鼓般的心跳…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警报红光在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上疯狂闪烁,将两颗同样失控狂跳的心脏,囚禁在这方血色的斗室之中。
原来,他们真的都一样。一样的扭曲,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在爱的名义下,互相囚禁,互相折磨,直至心跳失控,万劫不复。
第三十章 旧魇之信
温亦寒因为偏激过度导致伤势加重,护士的惊叫声与警报器锐利泼血的刺耳声仍在她耳畔盘旋,经久不散。
但最令她难忘的,还是他冰冷的眼,与唇角疯狂的弧。
血缘是枷锁,也是诅咒。
他是被血锈蚀的刀,破鞘而出为她劈开黑暗,自甘堕于深渊。她是缠于刀柄上的毒藤,宁可扭曲的活着,也不麻木的正常。
他们互相折磨,又互相舔舐伤口,爱是伤口开出的花,越痛越绽放,越绽放越凋零。
*
温亦遥刚从vip病房出来,抬眼瞥见迎面而来的柳言,她穿着异常精致的衣裙,手里提着几个袋子。
温亦遥淡淡地盯着她娇艳的脸,浅薄地笑:“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哥受了重伤,我担心过来看看啊。”柳言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袋子搁在椅子上。
“那还真谢谢啊。”
跟你有关系吗,温亦遥心里冷笑一声。
“对了,温亦寒出了事,公司很多事平常都是他处理的,最近应该比较棘手吧?”
柳言的言行好像表现得她非常了解温亦寒似的,表层的关心刻意而肤浅,让温亦遥装都不想装了。
温亦遥:“我也在学着分担。”
柳言闻言讶意地打量她:“真是个好妹妹啊。” 妹妹。
前女友。
温亦遥用尽最后一点隐忍:“这本就是我应该分担的一部分,柳学姐要是没事的话就恕不奉陪了。”
“等等,听说他刚醒,我好不容易赶过来,可以进去看看他么?”柳言继续在笑。
那个笑每持久一分,就灼烧温亦遥的眼一寸。 她终于面无表情:“抱歉,他、要、静、养。” 柳言眼神中添了复杂,却只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神态自若的晃了晃:“我这里有一个生意,想必你哥……需要的吧?”
一种莫名的怒火已经中烧了很久,它从不是一天所成,而是日日夜夜蛰伏在她心底,只待一个突破口。温亦遥几乎没有迟疑地接过,看都未看徒手撕掉:“他现在只需要我,不需要你的生意。”
“补品就收下了,谢谢你关心我的哥哥,”她故意加重了“我的”二字,在柳言难看且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转身离开,“柳学姐,再见。”
柳言眼神暗了暗,若有所思地望着温亦遥离开的背影,那眼底晕开的墨色加深,搅动,最终如凶兽挣脱而出。
*
暑期八月末补课,如今七月,温亦遥的生活变得很简单——医院和别墅。
那栋名为“家”的别墅,失去了温亦寒,于她而言也理所应当失去了家的意义。
李玉容自然也听闻了今日医院发生的惊险冲突,电话里,她的声音严肃而沉重:“你们怎么回事,如果有争执,你先让着点你哥,他现在伤势加重了,我除了找更好的医生,运用更高端的治疗技术,也无能为力了。”
温亦遥缄默地听着。
李玉容再次重申,淡漠而不容拒绝:“听见了?” “我知道了。”她淡定地挂掉电话。
这好像是李玉容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其实她有时也真的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来究竟把他们当做什么,是否曾经也有一丝愧疚,一丝难言的痛苦。
她这个永远缺席的母亲,这样算是在管他们了? 可是太晚了,十七年的暴力与忽视,就算是十七万句抱歉也赎不回他们的曾经,那血淋淋的伤口就摆在那里,就算毫不触及,也疼痛难忍。
温亦遥知道,李玉容预支了超高额的医疗费,却让秘书谎称是保险理赔,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她从来不在除了温亦寒其他任何人身上索取一点别的情感,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就连友情对于她来说也可有可无。
再想到周天磊那边,以李玉荣的执行能力,他应该早就入监狱了才对,可是通过她的慎密的暗中打探,已经整整一周多了,为什么他还在审问期,这一切都显得不对劲。
拿出纸笔,她在纸上清晰地罗列出人物关系与事件,一刻不停歇地试图串联这其中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蹊跷。
正当她思绪游离万千的时候,管家走了进来:“小姐,有一封信。”
温亦遥下意识拧紧了眉头。
信?
这年头了谁还写信啊?
“给谁的?”她盯着那再普通不过的信封,不动声色地收起桌上的纸。
管家迟疑地看了她几眼:“……说是给您和少爷的……”
“给我吧。”
这类信件经手的第一人不应该是李玉荣吗?为什么会单独捎给他们呢……
估计是什么无聊的人干的恶作剧吧。
管家退出去后,她拆开信封,那内容十分简洁,不过一行字,温亦遥没什么反应地望了几秒,却在看到署名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仿佛灵魂被抽离,只余一具空壳在冰窖中震颤。
“你们最近过的还好吗?”
——温久铭?!
这三个字比周天磊还要让她惊心动魄。
记忆里那个高大到模糊的身影,摔碎的酒瓶,暴力的怒吼……零星却深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分离又交缠。
无数疑问黏腻着惊恐,万蚁噬心般向她爬来,几乎令她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一定是恶作剧,一定是恶作剧。 她好笑地将信纸折起来,又展开,盯着那寥寥数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鼓点却砸在冰冷的深渊壁上,激不起一丝回响,唯有死寂在蔓延。
她根本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她的所有,她的天,全部都指向一个人——温亦寒。
她的哥哥。
可是现在他伤重,温亦遥绝不可能再如曾经那般无理取闹地只顾发泄自己的情绪。
不行,她得冷静。
这些所有她必须都先暂时隐蔽起来,毕竟他们还有时间,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照顾他,先帮助他恢复起来,再一同做其他打算。
有他在,会好的,她安慰着自己,掐着发颤的手指。 混乱湮灭,她的头脑终于清明,她只需要想着一个人,她只需要想温亦寒。
温亦寒的自毁倾向与她的病态占有欲势均力敌,他们是干柴,甚至不需要烈火就可以焚尽一切。
她的哥哥的绝决就是——宁愿毁灭,也不屈服。 所以,对,她必须得多点耐心,再多一点……第三十一章 灼夏温情
盛夏已至,日色灼白,街道被烘烤得发软发亮。 这真本应当是个好时节。
道旁几棵老槐树倒还撑开浓荫,绿得墨沉沉,叶子筛下些光斑,在烫热的地面上轻轻跳荡。树影里的蝉声早已沸腾,嘶鸣震耳,焦躁如焚,空气粘稠如热粥,裹挟着草木闷熟的气息,直往人鼻喉里钻。
全都是生命的气息。
温亦遥今日难得心情好,距那争执天之后的第三天,温亦寒醒了。
护士说,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温亦遥。” 他连梦里都会是她,不是么?
这几日她努力地接触了一些商务,深觉其中晦暗艰难,甚至因为太多接踵而至事件的蹊跷担忧惊惧,失眠。
这些所有都醍醐灌顶地提醒着她,没了温亦寒,她就如撤去了所有屏障的孤城,任凭那些带着虚伪笑容和叵测心机的明枪暗箭,轻易地洞穿她摇摇欲坠的防线。
可是那些别人做不来的,她的哥哥全做到了。 很多情绪疯狂窜涌,愧疚,心痛,更多的——是执念。
他每为她多多受一次伤,多流一点血,都只是为她的执念添注辅料,在她心上刻得更深一分,让她更紧地抓住他不放。
她已经很久没心思好好打扮了,今天她穿了身水蓝的长裙,简单的裁剪,衬得身形高挑纤细,五官清冷却十分周正脱俗,像被遗落在夏天的一捧雪,在午后有些怠惰的光线下静静融化。
她几乎是带这些雀跃的、期待地推开房门,人还未进,视线蓦地先死死锁定床上的那个人。
他半倚在床上,凝观窗外,那张仅与她三分相似的脸此刻半侧着,日野斜斜打着,流光精准地沿着那极为流畅的线条流淌,从额角到下颌尖,利落、干净,挑不出半分差错。
却让她心痛的——缄默得孤独且忧伤。
他不应该如同困兽这般屈于病床上,连基本的行动都成了问题,甚至要压着他的骄傲,坐在自由投射的阴影之下。
而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因她。
病房太安静了,就连呼吸也微不可闻。
温亦遥迟滞三秒,在抬脚的刹那与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然后如愿以偿地在那其中捕捉到了她想看见的东西。
波纹不起的坦荡中掀起的转瞬即逝的汹涌暗流。 他盯了她几秒,不自知地、漠然地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再平常不过地发问:“现在几点了?”
他才醒了没多久,脸上血色几乎苍白。
温亦遥唇边勾出一个柔和的曲线:“时间不重要,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
这委婉中带着强硬的拒绝让温亦寒蹙了下眉头。 病房再次陷入了死寂,窗边那束不知何时放置的玫瑰似乎已很久无人打理了,甚至有些枯萎。
就在这无端的寂静中,温亦遥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好看吗?”
温亦寒并没有看她,只是轻飘飘地挪开视线,声音些许低哑,像咬着字说的:“好看。”
好、看。
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可这之间却好像黏腻撕扯了什么,让温亦遥的心跳得厉害。
下面一句按照俗套电影发展应该是——你喜欢吗? 温亦遥不太能问出口。
她无比自然地歪头:“我给你带了午饭,喂你吃好不好?”
喂他。
他是残疾人吗?
温亦寒没说话,沉默代表了所有无声的拒绝。 他不习惯依赖,推拒脆弱,厌恶无能,特别是清醒的无能,他最痛恨。
“你好久没好好吃饭了,人都瘦了,这饭是我自己做的,这是我第一次做饭,小时候以前都是你给我做饭,也让我也照顾你一次吧,”温亦遥狡黠地笑,软着声音叫他,“哥。”
温亦寒对外界从来软硬不吃,软的一个眼神也别想得到,硬的那就比他更硬,但对于他的妹妹,这个原则始终是例外。
温亦寒没动,但他紧绷唇线的松动已经出卖了他,温亦遥尽收眼底。
那极致冷漠中的温存。
只属于她的温存。
温亦遥惊喜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眸子亮晶晶的,打开饭盒。
饭盒打开时,一股温热的气息扑了出来,当中裹着米饭的微香和一丝焦糊的痕迹。
里面排着几个紫菜卷,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卷得不够紧实,边缘漏出几粒白米,像些探首窥视的小脑袋。饭团旁卧着一个煎蛋,边缘焦黑,中央却还是嫩黄的。紫菜卷之间挤着几片切得粗粗的黄瓜片,厚薄不均,但青翠欲滴。
这饭盒里的所有,仿佛都带着她生涩却用力的痕迹——那米饭被捏得过于紧实,蛋饼煎得边缘焦黑,紫菜卷松散得仿佛随时要散开。
温亦遥观察着温亦寒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紫菜卷,筷子甚至有些抖,说实话,前些天试途控制他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紧张。
或许,温情真的比冷血更令人心动。
第一口的时候,那道与她相似的眉没有皱起,反而更为舒展,温亦遥大大地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他口中推送。
与平日那些华奢酒席的珍馐相比,这显然不是佳肴,他却好像吃得很香。
“好吃吗?”
温亦遥将就着他,细致地将菜饭送到他唇边。 温亦寒只是低着头,缓慢又急切地咀嚼。
尘埃在光束中飞舞,给他们一同镀上朦胧的温柔,温亦遥盯着他乌黑的发旋,偷偷窃笑。
表情那么冷淡,耳根还不是红了。
这一刻,他们之间好像从未有过那些扭曲,那些疯狂,他们只是世间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双生兄妹,互相慰藉,彼此取暖。
温亦遥不会忘记那一天,交错的呼吸,错乱的心跳,手心的温度,还有他通红的耳廓。
地狱纵然寒凉,但也不防偶有阳光普照,比如此刻这独属他们二人的温情。
这算是他们的支离破碎中少有的温情,虽然这温情来的太迟了些。
但是,也不算太晚。
第三十二章 玫瑰的责任
在医疗资源极其优越的情况下,温亦寒恢复的很快,只是中途并不是很配合治疗。
比如,每天的喂药,对于温亦遥来说始终是个艰巨任务。
她哥太难搞了,永远试途自食其力,那种抗拒不是虚有其表,实在是根深蒂固。闹得最凶的那次,温亦寒直接把输液管拔了。
在某些事情上他永远都有自己的固执。
温亦遥强压心中怒气,她十分冷静地微笑,默默拿起一旁的水果刀,清朗的眉眼沉淀出少有的锋芒。
”你拔一次输液管,我就在手臂划一刀,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多残忍。”
温亦寒目不转睛地盯她,一字一顿:“你威胁我。”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温亦遥相当干脆的承认了,“哥不吃药,我就陪你流血。”
“行。”温亦寒像被这句话给蛰了一下,缓了几秒,视线四处游移,频频点头:“温亦遥,你真行。”
叫大名了。
生气了。
而且气得不轻,温亦遥心中叹了囗气,她有什么办法,他固执她就只能比她更固执,服软那一套在温亦寒身上成功概率太低,如果说他人成功率为零,那么她上次成功也只是赌那百分之五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勾着道浅弧,但其实低气压与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
温亦遥从背包中掏出一本书,在温亦寒目光强压下,精准地翻到书签那一页。
那是《小王子》“驯养玫瑰”章节,温亦遥将书摊到他面前,温亦寒如她所料地无视了书,还盯着她。
温亦遥有的时候都佩服自己的定力。
“狐狸教导小王子:‘你为你的玫瑰花付出了时间,才使它变得如此重要。你必须永远对你所驯服的东西负责。’ ”
窗台那束枯萎的玫瑰似乎照映了她的话语,竟迎劲风晃动起来。
她指尖划过一行字,并随之念道:“你必须永远对你的玫瑰负责。”
温亦寒从至始终都只一顺不顺地盯着她,视线从未往那本书面上瞟过。念完这句时,温亦遥掀起眼皮,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两道眼神在空气中交锋,明明都平静无波,却又剑拔弩张。
温亦遥熟视无睹他眼神里的天寒地冻,不动声色地左手捉起桌边的药丸,在微妙的气氛中突然惊叫,右手胡乱一指:“哥?!”
温亦寒下意识拧眉,瞥向她指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温亦遥眼疾手快地将药丸用力塞进他因诧异微张的唇舌间,视若无睹温亦寒的所有挣扎反应,说:“这就是你的责任。”
嘿嘿,这演技,不愧是她,用弱点制服弱点! 温亦寒,你也有今天。
在温亦寒黑沉的脸色与无语的死亡凝视中,温亦遥在心里得逞的疯狂大笑。
“啊哈哈……”
……
什么?她说话了?
在发出了几个音节后,温亦遥察觉到什么蓦地住了嘴。
完了,太得意忘形,笑出声了。
温亦寒面无表情:“你继续。”
七岁小孩吗?
幼稚,真是懒得理她。
温亦遥完美地逆转了略显尴尬的表情,忙不迭地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温亦寒似乎能看见她翘起的尾巴。
“最近……公司那边的事怎么样?”
温亦遥毫不犹豫地随口敷衍:“不怎么样。” 空气再度凝滞。
“……温亦遥,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 她是唯一一个敢这么敷衍他的人,被捅了一刀不代表他脑子也被捅傻了,好吗?
温亦遥倏然正色:“其实我这些天,也接触了那些东西一点,我也明白了你这些年的辛苦,我很愧疚又感激,”她顿了顿,“我也想,清楚地对你说明一些事情。”
“一把破伞撑着,我宁愿淋雨。”
温亦遥轻轻将头靠上他的左胸,感到他的身体的紧绷后,她将手缠入他的指间。空气中明明掺杂了一些黏腻,但却又因他那张变得沉而冷的脸而失去了温度。
又是那样。
又是那种带着些压抑苦痛的,漠然冷厌的,却又失意怅然的表情。
“我宁愿与你一起淋雨,哥。”
尾音颤动的时候,温亦遥感到他胸腔那股炙热变重了,急促有力,鼓点清晰,传达着道不明的心绪。
旁边那只手带着极其微弱的颤意,想要搭上她的脊背,他们明明此刻紧密贴合,它却好像空无一握。
这次空气安静了更久,久到温亦遥分不清那些剧烈的心跳到底属于谁。
温亦寒在这极致的寂静与猛烈中,收回了那只手,声音低缓又嘲弄:“是吗……”
表面是在讽刺她,但更深的,却是对自我的极度厌弃。
他配么?
所谓跟他一起淋雨,那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第三十三章 攻心
在这样时而剑拔弩张,时而又陷落可触易离的纠缠中的日子中,温亦寒的伤好了大半,基本的行动都已经没什么问题。
在这段说长不长的,说短不短的时光里,温亦遥觉得她终于离温亦寒又近了些。
不仅是人的距离,更是心的距离。
哪怕一点点。
*
这段时间刘义扬几乎天天来,似乎是因为那天的见缝插针,他这些天眼中的情意愈发的难掩,温亦遥却并不挑明,也不拒绝,只任其发展。
他每天都会送一束花,关心温亦寒的伤势,顺势询问她的日常。
以前他永远对她小心翼翼,不仅是因为温亦寒的威压,更因为温亦遥态度的飘忽不定,好像漠不关心,却有时抛出一点令人猜疑的举措。
说到底,他还是半分不了解她。
比如现在,温亦遥扬起一张纯真无邪的笑脸,收下了他递来的一束水仙。
她那张脸实在太适合伪装无攻击性的清纯了,看起来疏冷,但只需要一个极轻的眼神,或是一个笑,就足以融化万年寒冰。
她故意在刘义扬找她的时候坐到病房门口的座椅上。 温亦遥没告诉刘义扬温亦寒已经基本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就意味着——
温亦遥压着眉眼间的笑,状似不经意地朝病房门口瞥。
呀呼。果然正盯着这呢。
温亦遥没再管那边,继续若无其事地侧过脸与刘义扬说笑。
……
“是吧是吧,我昨天为了通那一关费了好大劲呢。”刘义扬兴奋地想深度讨论下去。
温亦遥嘴边仍笑着,心思却飘得厉害。
他的底线在哪呢,他会有多在意呢……好想知道…………
“今天就到这吧,我也有点累了。”
看见温亦遥突然起身,甚至带着些急切,刘义扬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变得低落起来。
他落寞地低头,强颜欢笑:“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今天也聊得挺开心的。”
“再见啦,谢谢你的花。”
温亦遥自若地推开房门,将那束水仙放置在之前的花堆中。
真的什么花都有呢。
花束之集,各色杂陈。有些怒放,有些枯去。白菊点点,花芯微黄;绣球花团如簇,挤挤挨挨;向日葵却独自泼辣,金黄的圆盘灼灼有光;郁金香的花苞则紧束,沉默中蓄势待发…………
唯独没有玫瑰……
温亦遥不禁向窗边瞅去,那束枯萎的玫瑰不知何时已被替去,赤色如血,瓣瓣丰腴,其香浓烈,仿佛熔炉中倾泻而下的滚烫红铁,又若谁碾碎了一腔热血的汁液,殷红染透了周遭空气。
那日混乱的心跳,紧贴的身躯,与错致的誓言又开始在脑中反复重播……
走神间,她终于将最期待与最隐密的视线移到坐在床边的身上。
然后心弦一紧,温亦寒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当真一点也不相衬那些热烈的颜色。
多日的伤痛,他的脸尖瘦了一圈,把那优越的骨相衬得越发凌厉,他安静非常,仿佛刚刚长达半小时的,亲眼看着他的妹妹与其他男生的谈笑不过云烟。
他只是看着她。
没错,只是看着她。
甚至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那双眼看着她,她就被拨丝抽茧。
温亦遥下意味就咽了口唾沫,她视线下移。 啊…………
饭一囗没动啊……
“你……怎么不吃饭呢……”她不自然地开囗,心虚地看他一眼,“这么长时间,应该,早凉——”
话音未落,她被一股凶悍的力道扯住,还未回神,温亦寒的声音近在耳畔。
“你故意的。”
一字一句,笃定绝决的,平淡的,有点缓慢,又紧绷非常的。
对,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任旁人接近,故意刺激他吃醋,故意逼他失去自持。
放在平常,她一定毫无愧疚怼回去,可是现在,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那永远带着自由的,散漫的,淡漠的声音困顿着让她心惊肉跳的情绪——委屈。
“还说什么一起淋雨……你这样,明明知道……我会——”
窗外劲风狂过,吹散艳开的玫瑰,荡开盛大的热夏。 温亦遥吻上了他的唇。
第三十四章 掠池
这是一个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吻,莽撞而急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为打破那令人窒息的平静和那眼中让她心慌的委屈。
唇瓣相贴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柔软缠绵,而是带着他唇上微微的干涩和一丝凉意。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那股禁锢着她的力道猛地一收,却没有推开。
时间仿佛被窗外的风凝固了一瞬。
温亦遥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
没有明确的目的性。
不是勾引直呼肉体的欲念,不是喂药强硬冰冷的桎梏。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本能,凭着那被他眼底的委屈激起的、混杂着愧疚、试探和一种更深的、急切的占有欲,笨拙地贴着他。
她连诱惑他都可以做到淡定非常,却在现在失了手脚,亲吻和性爱终究不一样,你或许可以与一个并不相爱的人做爱,却不会轻易与他亲吻。
尽管由于童年的极端与阴影,温亦寒对此的态度是反的,温亦遥仍深信不疑。
因为那是“爱”的确认。
……
没有回应。
温亦寒依旧僵着,呼吸很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地、沉沉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像要看穿她灵魂深处的所有念头。
那目光如有实质,灼烫着她的皮肤,让她刚刚鼓起的勇气迅速溃散。
太可笑了,她差点忘了,他可是温亦寒,他怎么会变呢。
他只会永远无动于哀啊,就算是她又能悍动几分呢,为什么她偏偏那么笃定她就一定是特别的呢。
毕竟连那天的做爱,也没有半分温情蜜意可言。 永远都只是她在自导自演,无理取闹吧…………然后换来他更深的抵触。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用这种方式去验证他的底线。
就在她唇瓣即将分离的刹那——
一股更强悍的力量猛地将她重新拉近!
温亦寒的手掌不知何时扣住了她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将她按向自己。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这一次的吻,截然不同。
不再是她的生涩试探,而是他铺天盖地的掠夺。 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滚烫。他的唇瓣带着惩罚的意味,重重碾过她的柔软,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与她相似的,又独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那束新换玫瑰的浓烈芬芳,强势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那不再是委屈,而是被点燃的、压抑了太久的熔岩,带着毁灭性的炽热。
温亦遥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试探、愧疚都在这炽热的席卷中被焚烧殆尽。
这跟对他从前那些女友的冷淡漠然全然不同,是狂热汹涌。
这才是真正的关于“爱”的铁证。
以她的倔强,她应该更狠地回应的,可是…… 她已经不知所以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清醒的。
她只能被动地承受,双手无措地抵在他胸前,指尖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咚咚咚,震得她指尖发麻。
身体深处升起一股陌生的酥麻,让她双腿发软,只能更紧地依附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窗户嗡嗡作响,将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玫瑰香气搅动得更加暧昧迷离。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紧贴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唇舌纠缠的濡湿声响。
什么道德,人伦,天堑……那些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沉重如山的顾忌,在唇齿交融的滚烫热度里,在彼此急促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中,被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也别说了,什么也别管了,接吻吧。
就这样吧。
世俗,伦理,界限,什么也不管了。
只要此刻。
他们只有彼此,只要彼此。
沉沦的气息在病房里弥漫,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盖过了所有鲜花的芬芳,只剩下彼此唇舌间最原始的渴求和确认。
温亦遥早已忘了最初的意图,只觉得自己像被卷入惊涛骇浪,在温亦寒强势的引导下,笨拙而生涩地回应,每一次试探性的轻触都换来他更深的攫取。
他的手从她的后颈滑落,紧紧箍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
虽是vip病房,门外却并不算安静。
走廊上依稀传来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车轮滚动的咕噜声,远处模糊的广播通知,还有不知哪间病房里隐约的说话声。
这些日常的声响,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反而更衬得门内这方寸之地如同与世隔绝的孤岛,只剩下两颗在禁忌边缘疯狂跳动的心。
温亦寒稍稍退开一丝缝隙,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被吻得红肿的唇上,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然粗重,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暗潮。
他看着她迷蒙的、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磨砺过:
“温亦遥……”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宣告的意味,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一切并非虚幻,“你满意了?”
她才不认输:“不满、呃……”
他的质问带着未褪的情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低头,却不是吻,而是惩罚性地、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让她的挑衅咽进肺腑里。
“唔……”细微的痛楚混合着更强烈的电流窜过全身,温亦遥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打破了这方寸之间的迷障。
第三十五章 碍眼
迷离与沉醉被瞬间击碎。
温亦遥猛地从温亦寒怀中弹开,动作大得几乎带倒旁边的椅子。
她的脸颊绯红,嘴唇肿胀,泛着水光,眼神里交织着未褪的情欲和突如其来的惊慌。她下意识抬手,用手指狼狈地擦拭了一下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擦去所有犯罪的证据。
温亦寒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几乎是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他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暗潮瞬间退去,被一种极致的冷冽和警惕所取代。
方才那个失控的、炽热的他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顾及自己重伤初愈的身体,猛地掀开被子,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起身,一步便跨到了温亦遥与房门之间,用身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他的动作牵动了未愈的伤口,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但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堵沉默而决绝的墙,隔绝了门外一切可能的窥探与危险。
病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两人尚未平息的、压抑着的急促呼吸。
门外的人并没有等待允许,几乎在敲门声落下的下一秒,门把手就被拧开。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稳定,每一步都带着丈量好的距离和力量,敲击在寂静的病房里,也敲击在温亦遥骤然缩紧的心上。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剪裁利落的铁灰色西装套裙,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依旧窈窕的身段。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紧绷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保养得宜、却冷硬如冰雕的脸。她的五官依稀能看出与挡在门前的少年的很是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同样的深邃,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是他们的母亲,李玉荣。
她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器,瞬间掠过整个病房——桌上堆积的各色花束、窗边那束热烈到突兀的红玫瑰、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暧昧因子,最后,定格在挡在面前、神色冷峻的儿子身上,以及从他身后隐约露出的、女儿那惊慌失措的衣角。
温亦遥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她怎么会突然过来?!
李玉荣的视线在温亦寒异常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她仿佛没有看到温亦遥,只是对着挡在面前的儿子,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天然的质问和压迫。
“看来我过来的不是时候?”她开口,声线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和商场打磨后的冷冽金属质感,“阿寒,你的伤怎么样了?能下床了?”
温亦寒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他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握紧,指节泛白,但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疏淡:“好得差不多了。劳您费心。”
他的身体依旧稳稳地挡在那里,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李玉荣微微颔首,仿佛只是确认一个项目的进度。她的视线试图越过温亦寒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温亦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冷意:“阿遥,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哥哥需要静养。”
温亦遥喉咙发紧,所有伶牙俐齿在母亲绝对的威压和控制欲面前都变得迟钝。
“是我让她来的。”温亦寒再次开口,声音沉稳,不容置疑地接过了所有焦点,也彻底阻断了母亲投向温亦遥的视线,“躺久了闷,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遮蔽了李玉荣的视线,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指定网址不迷路:m i re n8.co m
李玉荣终于将目光完全收回到温亦寒身上,她挑了挑眉,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锐利。
“说话?”她重复了一遍,语调平平,却充满了怀疑的意味,“看来你们兄妹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她刻意加重了“兄妹”二字,像一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破这故作镇定的防御。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这突然被寒冰笼罩的空间。
李玉荣似乎并不打算在门口久耗。她向前迈了一步,意图进入病房。然而,温亦寒的身体依旧稳稳地挡在门前,没有丝毫退让。
这一刻的对抗无声却激烈。
李玉荣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儿子,他眼中的冷寂和坚定是她所熟悉的,却又似乎有什么更深的东西,是她从未见过,也绝不允许出现的。
母子二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石闪过。
最终,李玉荣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笑意的弧度,仿佛妥协,又仿佛是不屑于在此刻发生正面冲突。
她没有再强行进入,但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温亦寒,以及他身后一切可见的蛛丝马迹。
“刘家的儿子似乎对阿遥很上心,”她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仿佛只是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投向温亦寒身后的阴影,“刚才在楼下碰见了,还向我问起她。他家世不错,人也还算上进。”
“我觉得,阿遥可以多接触接触。”
这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不仅捅向了温亦遥,更是在试探、在敲打着她面前这座突然变得难以逾越的“山”。
温亦遥在哥哥身后,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即使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眼中该是怎样的冰封万里。
李玉荣仿佛没有看到温亦寒骤变的紧绷气压。 她伸出手,指尖遥遥指向窗台那束红玫瑰,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随时能将其碾碎的冷漠。
“这花太艳了,不适合病房。”她收回手,淡淡地下了结论,仿佛宣判了某种命运的终结,“碍眼。”
最后两个字落下,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玉荣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骤然横亘在刚刚才冲破禁忌、试图靠近的两人之间。
她那强大的控制欲和冷酷的审视,透过温亦寒坚实的背影,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天堑——伦理、世俗,以及她绝不会允许的、脱离掌控的“意外”。
温亦寒的目光与母亲在空中交锋,冰冷对冰冷,沉寂对沉寂。他依旧稳稳地挡在那里,用身体为身后的人筑起一道防线。
而温亦遥躲在哥哥的身后,只觉得刚才那个短暂的、炽热的吻,如同被瞬间风干的露水,只剩下一片荒芜和冰冷的预兆。
地狱的寒风,终究还是吹散了那片刻偷来的阳光。 而这一次,还是哥哥挡在了风前。
第三十六章 我们下地狱吧
李玉荣的高跟鞋声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退潮的冰寒,留下的冻土却深埋进病房的每一寸空气。
门被温亦寒反手锁上,“咔哒”一声轻响,是落闸,也是囚笼的宣告。
那句“碍眼”如同诅咒,悬浮在空中,扼杀了所有刚刚复苏的暖意。
温亦遥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手臂环抱着膝盖,仿佛这样就能缩回一个安全的世界。
温亦寒没有回头,他依旧面对着门板,背影紧绷如铁,肩胛骨在病号服下清晰地凸显,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沉重。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彻底沉沦,浓重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远处滚过闷雷的序曲,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她总是知道怎么毁掉一切....”温亦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未散的颤音。
温亦寒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比窗外乌云更浓重的墨色。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害怕了?“他问,声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温亦遥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将她也吞噬的黑暗,心脏像是被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
无论是父亲的无情抛弃,母亲的桎梏淫乱,校园暴力的摧残,痊愈了又绽开的新伤,家庭,社会,世俗,全都褪为负担,每一寸伤口,每一点苦痛,都容不下他们。
那些束缚着他们的,无形的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越挣扎,越放不开。
有些事情,有些结局,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忽然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
“下地狱吗?“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清醒着和她接吻了。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么?
这代表…………
他终于同自己一样,在不见天光又腐烂的情感中妥协投降了,没有回头路,再也不能管两旁熙攘的阳关道,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这样才算痛快。
温亦遥:“你刚刚不是已经算邀请我了?” 温亦寒的瞳孔骤然缩紧。
就在这时,“咔嚓——”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瞬间照亮室内两人苍白而扭曲的脸庞,紧接着,惊雷炸响,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几乎在雷声落下的同一秒,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无力地哀鸣,彻底熄灭。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房间。视觉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其他感官在极致的恐惧和压抑中无限放大。
雨点疯狂地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恶鬼在敲打着囚笼。
在绝对的黑暗里,温亦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对方压抑的呼吸。童年那个同样狂暴的、充满哭喊和碎裂声的雨夜,如同鬼魅般攫住了她。
但这一次,她不想再躲。
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攫住了她。
她猛地扑上前,凭借记忆和感觉,准确地将温亦寒推倒在地毯上。他猝不及防,牵动伤口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反抗。
温亦遥跨坐上去,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撕扯着他的病号服,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胸膛上缠绕的绷带,以及其下灼热的皮肤。
她在黑暗中模仿着记忆中那些不堪的画面,模仿着那个女人骑乘的姿态,动作生涩而绝望,带着一种自我献祭般的毁灭欲。
温亦遥看到过,即便不过几秒,几帧画面,她依然刻骨难忘,她自己彼时才惊觉,她对那些动作,那些事情其实是有阴影的,只有对温亦寒才能放下所有抵触,甚至自甘陷入。
所以,她无法想象,温亦寒那些年承受了多少,多久……又是用多少毅力与克制让自己仍能冷静自持,笑靥轻松。
她俯下身,嘴唇贴上他的脖颈,那里脉膊搏剧烈跳动,如同困兽。
她咬下去,不轻不重,换来他一声压抑的抽气。她的手顺着他绷带的边缘滑入,抚过他助骨的轮廓,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在她的触碰下震颤。
回忆永远不会放过他们,困住他们的所有死也泯灭不去。
“我们这样……”她的声音在雷雨的间隙中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尖利的嘲讽,“像不像妈和那些她带回来的男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身下的温亦寒骤然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那声音里裹挟着太多年的恨意、屈辱和无法宣泄的痛苦。
天旋地转间,两人位置瞬间调换。
温亦遥被狠狠掼在地毯上,预期的撞击却并未完全到来——在最后那一刹那,温亦寒的手掌本能地垫在了她的后脑与冰冷地面之间。
那个保护的动作几乎与他童年时,在无数个暴力夜晚将她护在身下捂住她耳朵的习惯如出一辙。
这下意识的温柔如同火星,瞬间引爆了他积压的所有恨意。
下一秒,他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唇齿狠狠碾上她纤细的锁骨,不是吻,是惩罚,是撕咬,仿佛要将那些肮脏的过往、将她方才那句刺耳的类比一同嚼碎吞噬。
剧烈的疼痛让温亦遥短促地尖叫出声,泪水瞬间涌出。她感到皮肤被牙齿刺破,温热的血液渗出,染湿了他的唇瓣和她单薄的衣襟。
他在用这种方式铭刻,也在用这种方式毁灭。 “不。”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嘶哑得模糊音色,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们交易……”
黑暗中,他染血的指尖粗暴地探入她的裙摆,摩挲过她腿间早已因恐惧、愤怒和复杂情愫而濡湿的禁地。触感黏腻而滚烫,如同他们混乱不堪的关系。
“我们殉道。”
他的手指没有犹豫,径直侵入那紧涩的温暖,感受着她内部的痉挛和收缩,每一次进入都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占有欲。她呜咽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弓起,仿佛在迎合这场酷刑般的亲密。
另一只手扯开她胸前的阻碍,唇舌覆上那颤立的顶端,啃噬吮吸,留下湿润与痛楚交织的痕迹。
他的手指深陷进她的肌肤,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和疼痛。
她的呼吸彻底破碎,指甲抠进他背后的绷带,仿佛要撕开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让两人在血肉模糊中彻底交融。
窗外暴雨如注,雷霆万钧。停电的黑暗房间里,只剩下两具在爱与恨、保护与毁灭的悬崖边缘疯狂纠缠的灵魂,正一同向着深渊疾坠。
他们不需要前戏,不需要多余的对白,他们一个眼神,一个弧度,就能默契到严丝合缝。
这一次,又与第一次不同,他们都深刻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温亦寒喘息着望她,那双从来寒凉清醒的眼睛此时竟迸发出一种迷离的颤意,他伸手触碰她的脸庞,这个动作令他温柔得与他所有举止判若两人:“……要吗?”
极轻,极低,一触即碎。
“要。”这个答案从来不需要确认。
尾音未落,毫无间隙,他进入了她,没有任何缓冲,如同这场暴雨般猛烈而彻底。
她疼得蜷缩脚趾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呻吟,却被他以唇封缄。他们从不像是做爱,是一场搏斗,是两颗破碎灵魂在绝望中唯一的共鸣方式。每一次撞击都仿佛要碾碎彼此,每一次抽离都带着撕扯的痛苦,却又在痛苦的极致中进发出令人战栗的、扭曲的快感。
啊……
好刺激。
温亦遥失神地盯着天花板,酥麻的快感令她颤栗,混沌的理智又逼她沉浮。
这里是医院,是代表圣洁的地方,他们是亲兄妹,他们在这里做爱。
不要停。
来吧,再多一些,再狠一些,再疯一些………… 汗水、血丝、泪水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也无需分清。
“你爱自由胜过一切,对吗?”她曾在阳光下发问。 此刻,他在她耳边给出了地狱般的答案。
“错了,你在我的自由之上。”
“阿遥,”他吞噬了她的呜咽,声音沉沦如誓言,“我们下地狱吧。”
第三十七章 无声的壁垒
温亦寒很快出院了,别墅的巨大和空旷,在李玉荣几乎夜不归宿的日子里,显露出另一种特质——一种孤寂的、可供秘密滋生的温床。
公司那些棘手的“烂摊子”文件,依旧通过秘书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温亦寒的书房。
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模式,将处理这些事务当作一种麻木的日常,或是……一种转移内心汹涌暗流的途径。
他的伤确实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身体上是这样。 苍白的脸色渐渐被一种冷调的、近乎透明的质感取代,眼底的沉寂下,却仿佛有更危险的东西在无声燃烧。
这天晚上,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
别墅里异常安静,佣人们早已休息,只剩下走廊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温亦遥穿着丝质睡裙,赤着脚,像一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拧开了温亦寒书房的门把手——这一次,没有锁。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复古的台灯,在宽大的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域。
温亦寒坐在灯影里,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屏幕亮着,但他并没有在看。
他只是靠着椅背,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过于清晰的侧脸轮廓,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深不见底。
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睫毛微动,像是早已料到。
温亦遥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雨声和寂静。她走到书桌旁,没有开口,目光扫过他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字,又落在他夹着烟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妈今晚不会回来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温亦寒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
台灯的光线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疲惫的、褪去所有伪装的真实感。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隔在两人之间。
“所以?”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烟熏过的低哑,没有什么波澜,却也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封的疏离。
“所以,”温亦遥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这些烦人的东西,还没处理完?”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纸张的边缘。
温亦寒没有阻止她的靠近,也没有回答关于文件的问题。
他的视线跟着她的手指移动,然后缓缓上移,落在她因为微湿的空气而略显凌乱的发梢,和她睡裙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白皙皮肤上。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味、旧书页的味道,还有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明、日益膨胀的张力。
“处理不完的。”他终于开口,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是自嘲的意味,“就像她永远会有新的麻烦丢过来。”
他说的是李玉荣。
这种近乎直白的抱怨,在他口中出现是极其罕见的。这细微的转变,让温亦遥的心轻轻一颤。
她大胆地伸出手,抽走他指间的烟,按灭在旁边冰冷的烟灰缸里。然后,她的手没有离开,而是顺势覆上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他的手指冰凉。她的却带着暖意。
温亦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没有抽开手。他的目光从两人交迭的手上,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沉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审视。
“那就不处理了。”温亦遥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倾身,台灯的光照亮她一半的脸颊,眼眸亮得惊人,“反正……她也不在乎。”
她的靠近带来了她身上淡淡的、甜软的香气,与他周围的烟草和冷清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温亦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反手,轻易地握住了她主动覆上来的手,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内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我在乎什么?”他问,声音更低了些,像是一种危险的诱导。
温亦遥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翻涌着某种她熟悉的、在医院黑暗中曾彻底爆发过的暗潮。他只是用更强的意志力将其压抑了下去,而非消失。
“你在乎我。”她陈述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笃定。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
温亦寒眼底最后那层薄冰瞬间碎裂。他猛地用力,将她拉向自己。温亦遥轻呼一声,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他腿上。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也过于危险。她能感受到他腿上肌肉的紧绷,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以及某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的手箍在她的腰侧,力道不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像是猎手终于不再掩饰对猎物的渴望。
“温亦遥,”他叫她的全名,每次他这样叫,都像是在进行某种郑重的确认或宣告,“你总是知道怎么逼我。”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唇边,带着残留的烟草味和他本身清冽的气息。
“我没有逼你,”她小声反驳,手臂却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脖颈,“我只是……不想再看你一个人对着这些东西。”
她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些冰冷的文件。
“这些东西,”温亦寒嗤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却也没有多少厌恶,更像是一种麻木的认同,“至少比人简单。”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指背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语气不符的、近乎温柔的狎昵。那微凉的触感让温亦遥轻轻颤了一下。
“那我呢?”她问,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在索求更多的证明,“我简单吗?”
温亦寒的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眼底像是蕴藏着无尽的风暴。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轻轻蹭着她脸颊的手指,缓缓下滑,抚过她的下颌线,最后停在她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指腹带着薄茧,摩挲着她的下唇,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户,像是为他们之间逐渐升高的体温和加速的心跳伴奏。
“你是我最复杂的难题,”他终于开口,声音喑哑得几乎融化在雨声里,“也是我唯一不想解开的死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低头,攫取了她微启的唇。第三十八章 沉沦的回响
这个吻不再是医院里的惩罚和掠夺,也不是第一次她主动时的震惊和被动回应。
它带着一种清醒的、沉沦的渴望,一种确认彼此存在的急切。
他细细碾磨着她的唇瓣,吮吸,轻咬,仿佛在品尝世间唯一的甘泉,又像是在确认她的真实。
温亦遥呜咽一声,彻底软倒在他怀里,生涩而热烈地回应。书桌上的文件被她的手肘扫落,散了一地,但没人去管。
烟草味、纸墨味、还有彼此的气息彻底交融。 他的手从她的腰侧滑入丝质睡裙,掌心滚烫,贴着她微凉的脊背,缓缓上下摩挲,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火苗。唇舌的交缠越来越深,越来越急,仿佛要将对方吞噬。
在母亲永远缺席的雨夜,在这间充斥着公司烦恼的书房里,他们暂时抛开了所有枷锁,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对方的存在,确认着那份不容于世的、将他们紧紧捆绑的联系。
温亦寒的吻从她的唇瓣流连到颈侧,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吮吸,仿佛要在她身上刻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温亦遥仰着头,手指深深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引起的战栗。
她的手无意间碰到书桌上另一份散开的文件,指尖触及纸张上某个冰冷的名字——周天磊。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冰刺,瞬间刺破了她沉沦的迷障。
她猛地想起那天在书房外偷听到的电话碎片——“周天磊的那几个残党……必须尽快处理干净………温久铭那个老狐狸,他手里那些东西……”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分心,温亦寒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微微抬起头,眼眸在台灯光线下审视着她突然变得有些惶然的脸。
“怎么了?”他的声音因情欲而低哑,却依旧清晰。 温亦遥的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想指向那份文件,却又忍住。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偷听了母亲的电话,那只会让他更焦躁,更将她推开。
她垂下眼睫,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没……只是有点冷。”
温亦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能洞穿她拙劣的谎言。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脱下自己的针织外套,披在她光滑的肩头。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将她紧紧包裹。
然而,这件带着他气息的衣物,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另一种无形压力的象征。
他替她隔绝了身体的寒冷,却无法驱散那从母亲电话里蔓延出来的、名为“周天伟残党”和“温久铭”的寒意。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危险和阴谋,如同粘稠的蛛网,正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缠绕而来。
温亦寒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但之前的氛围已悄然改变。
他的拥抱依旧有力,却似乎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沉重。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并非温存,更像是一种陷入深思时无意识的焦虑。
他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吗?他是否知道得比她更多? 母亲让他处理的这些“烂摊子”里,是否就包含着如何与这些黑暗势力周旋、甚至……剿灭他们的指令?
“哥,”她忍不住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文件……很麻烦吗?”
温亦寒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
“还好。”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回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隔绝一切外界风雨。“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温亦遥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两人的心跳在雨声中渐渐趋于同步,但彼此都明白,这份偷来的宁静之下,暗潮从未停止涌动。母亲留下的不仅是公司的文件,更是无数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温亦寒的手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也像是在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他低下头,再次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个吻无关情欲,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告别?
“很晚了,”他低声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去休息吧。”
温亦遥抬起头,想从他眼中寻找更多线索,但他已经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
她从他腿上下来,裹紧了他的外套,那上面属于他的气息让她莫名安心,又莫名恐慌。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温亦寒已经重新坐回椅子里,侧对着她,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无边的雨夜,只留给她一个冷硬而孤寂的侧影。
台灯的光芒将他一半笼罩在光明里,另一半则彻底沉入阴影。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独自面对风雨的温亦寒,只是这一次,她似乎窥见了他壁垒之下,那与她一样汹涌的不安和决意。
她轻轻关上门,将雨声和他孤独的身影关在门内。 走廊空旷而安静,她的心跳声在耳边异常清晰。肩上的外套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但那份温暖之下,已然渗入了来自现实世界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暗线已然浮出水面,他们的沉沦,注定无法仅仅停留在温暖的壁垒之内。
第三十九章 野草
夏末的暑气仍未完全散去,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香樟树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蝉鸣声此起彼伏,拖着长长的尾音,宣告着又一个学期的繁忙与生机。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似乎已经过去很久,校园生活按部就班地覆盖了曾经的波澜。
流言蜚语总会随时间沉淀,新的八卦和学业的压力很快占据了主流视线,将“温亦寒重伤”和“周天磊事件”逐渐推向了校园记忆的角落。
温亦遥走在林荫道上,手里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
她穿着干净的夏季校服,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空气里混合着青草和阳光曝晒后地面的味道,熟悉又令人心安。
“阿遥!”
楚年从后面小跑着追上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总算追上你了。下午物理课笔记借我抄抄呗,我昨天光顾着看小说了,根本没听。”
温亦遥侧头看她,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又这样。哪部分没懂?”
“就那个电路分析,啥串联并联的,搞得我头大。”楚年吐了吐舌头,随即又挤眉弄眼,“哎,话说你哥今天来学校了?我上午好像看见蒋皓他们那群人往篮球场那边去了,当时现场狂热,估计少不了他。”
温亦遥目光下意识地往篮球场方向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医生说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适当活动。”
“哇,那就好!”楚年松了口气的样子,“虽然你哥平时是有点吓人,但那次事之后吧,总觉得……嗯,更吓人了点?不过能回来就好啦!”
温亦遥没接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确实,温亦寒回归校园引起了不小的注目,但他本人似乎毫无波澜,那些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大多被他无视,或者一个冷眼瞥回去,就没人敢再多看。
两人走到教学楼下的布告栏前,那里围了不少人看开学考成绩。
成绩单前列,温亦寒的名字依旧稳稳地占据理科前十的一个位置,仿佛住院和休养从未影响过他分毫。温亦遥的目光向下滑,在文科排名的中上游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算突出,但足够平稳。
“你哥真是怪物啊……”楚年啧啧感叹,“躺了那么久还能考成这样。”
温亦遥没说话,心里却莫名松了一下。
他还在他的轨道上,一如既往。这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正准备离开,一个略带局促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温亦遥同学。”
刘义扬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眼神有些闪烁,耳根透着不易察觉的红。
“恭喜你啊,这次考试成绩又进步了。”他手里捏着一瓶冰镇的果汁饮料,递过来,“这个…天气热,请你喝。”
温亦遥微微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又进步了?
自从医院风波之后,刘义扬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出现,递点小东西,或者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出于基本的礼貌,再加之对温亦寒的激探,大多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谢谢,不用了。”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没关系的,顺便买的。”刘义扬坚持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恳切,甚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理科一班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温亦遥不想在布告栏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感受到周围一些好奇的目光,只好伸手接过:“那谢谢了。”
指尖短暂相触,刘义扬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脸上的热度似乎更高了。“不、不客气!那你…你先忙!”他几乎是仓促地说完,转身挤出了人群。
楚年用胳膊肘碰了碰温亦遥,压低声音:“喂,刘义扬真对你有意思啊,这都第几次了?”
温亦遥蹙了蹙眉,看着手里的饮料,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少年人肤浅的爱慕不一定是真喜欢吧。”她装作一无所知,果断结束话题,将饮料塞进书包侧袋,“走了,回教室。”
她并没有把刘义扬的举动放在心上。她的世界早已被一个人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多余的涟漪。
别人的好感于她而言,只是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至于对其的利用,要说愧疚……也就只有那么几分而已。
……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刘义扬站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短暂触碰时那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紧紧握了握拳,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混合着倾慕与不甘的光芒。
她收下了,她对他,应该也是有点特别的吧? 至少,不像对其他人那样完全隔绝。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
第四十章 天光
看完成绩,两人准备上楼回教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经过一班后门时,温亦遥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教室后门开着,能看见里面零星的几个学生。 温亦寒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斜倚在窗边,单肩靠着墙,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蒋皓和另外两个男生围在他旁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他似乎没怎么认真听,眼神懒散地落在窗外,偶尔敷衍地嗤笑两句。
忽然,他像是有感应般,毫无预兆地转过头,视线先是精准地捕捉到了走廊上的温亦遥,随即,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她手中那瓶未来得及完全放入包中的、显眼的果汁饮料,以及远处那个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失的、属于刘义扬的背影。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原本就淡漠的眼底,似乎瞬间凝结了一层更深的寒意,周遭的空气都随之降温了几分。
但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就极其自然地转回了头,继续听着蒋皓他们吵闹,仿佛刚才那冰冷的审视只是错觉。
离他最近的蒋皓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闭了嘴,疑惑地看了看突然变得有点低气压的温亦寒。
温亦遥垂下眼,将饮料彻底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继续朝自己班级走去。
她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冷意,心里却奇异地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扭曲的满足感。
下午的课平淡无奇。放学铃响后,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
温亦遥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温亦寒已经等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周围是喧闹的人群,他却像独立于喧嚣之外,自成一片寂静地带。
有几个别班的女生经过他身边,小声议论着,脸颊泛红,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他看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扬了下下巴,示意方向,然后转身率先朝楼梯口走去。
动作自然得像呼吸,仿佛他们每天都是这样一起回家。
温亦遥快走几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喧闹的走廊。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身前,偶尔交迭在一起。 他们在学校很少这样……在天光人潮下,毫无顾忌地站在一起。
就在楼梯拐角,人流稍显拥挤时,温亦遥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力道不重,甚至称得上轻柔,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她微微一怔,抬头只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和下颚线。 他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牵着她的手腕,步伐稳健地在人群中分开一条路,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流撞到。
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几秒,走下楼梯步入大厅,人流分散开来,他便立刻松开了手,插回裤袋,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触碰从未发生过。
自然得如同兄长对妹妹最寻常不过的维护。 但温亦遥却觉得被握过的那一圈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残留着清晰的、冰冷的触感,以及那之下隐含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占有欲。
“我天,那不是温亦寒吗?!”
“对啊!他重伤刚回来就交新女朋友了?季诗琴得哭死了吧。”
周遭女生放肆的讨论毫无遮拦地响起,温亦遥脸当即一热,不过她哥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风言风语,并没有太大反应,更别说解释。
“那个女生会不会是他妹妹啊?文体节表演的时候我见过,长得挺让人难忘的。”
“希望吧,谁知道呢,我没见过他妹妹,就算是我们也没机会啊……”
……
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汗水以及窗外植物的混合气息,是独属于校园的味道。远处篮球场还有男生在打球,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呼喊声隐约传来。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某种“正常”的轨道。
只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共同经历的血色、黑暗、无声的对抗以及黑暗中炽热的纠缠,早已将他们更紧密也更扭曲地捆绑在一起,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成为这份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永不消散的暗涌。
走到校门口,陈远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温亦寒拉开车门,侧身让她先上。在他俯身靠近的瞬间,温亦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皂角清香和一丝极淡消毒水味的的气息。
车辆启动,汇入车流。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芒。
又是一个普通的放学日。
只是在这普通的表象之下,某些蛰伏的东西——正悄然编织成网,等待着下一个破土而出的时机。
第四十一章 暗火
初入高三的生活难免枯燥,除了上课与试卷似乎也了无生趣,为此学校每周都有一次社团活动。
楚年不知怎的与蒋皓一众关系打得火热,硬是把她拉入了她最避之不及的体育社。
平常的学习生活已经很耗费脑力,如果还要再加上额外的体力支出的话感觉只是徒增烦恼,这个社团本来人气并不高,但因为有了温亦寒在其中,人气爆得不行,亏得是楚年与他们那些人处的好,才给她抢来个名额。
此刻,操场上,温亦遥一如既往地听楚年在耳畔喋喋不休,见怪不怪地瞅着那个在人群中央的人影。
“温同学,你对什么球类感兴趣吗?”
一个男声突然闯了过来,温亦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抬眼就瞧见楚年微妙的神情。
又是刘义扬。
“铝球吧。”她觉得麻烦,但又不好直白拒绝,只随口道。
刚答完,她就与一道目光隔空相撞。
真佩服温亦寒……
要应付那么多人,怎么还有闲工夫管到她这儿来的。 那目光与那日她在走廊外看到的那个眼神一般,轻,淡,只晃过一瞬,又透着难以言表的冷。
像一种警告,满足她怪异喜悦感的眼神。
温亦遥压下唇角轻快,若无其事:“好啊,那你等着,我去器材室借。”
刘义扬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愣在原地,随后欣喜若狂:“那你等着,我去买点饮料,就上次送你的你喜欢吗?”
呃……
温亦遥不太好说,为了哄她哥,那瓶饮料已经在垃圾桶里了。
“还行吧。”
刘义扬自然想不到那么多,背影肉眼可见的愉快。 温亦遥拒绝了楚年的陪同,也非常好奇温亦寒此刻究竟是怒还是其他。
……
蒋皓什么异常也没发现,还找死地抬手不断在温亦寒眼前乱晃:“寒哥,你想什么呢?说话呀。”
又有人不断地凑来:“对呀,你到底教不教嘛?” 温亦寒视线极其平淡地飘过那个离开的身影,眼中最后一丝人情味也消散了:“不教。”
众人都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不是这位他在干嘛呢,刚刚明明感觉还有点好说话,怎么现在心神不宁的,不知道在看哪,在想什么。指定网址不迷路:yedu 7.c o m
蒋皓在身后大吼:“喂温亦寒!你去哪?!” 温亦寒头也不回:“教人。”
众人:?…………
温亦遥正在架子间寻找,形同虚设的外门只被敲响一声,刹那间她就知道是谁。
出其不意地回头,似讶然:“哥?你怎么来了。” 暗沉逼仄的内室,温亦寒垂头俯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好自在啊,要人家教你什么呢。”
她淡定:“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亦遥太知道怎么逼他发疯。
“有什么难道是我不会的?”
他不会吗?他不行吗?
这简直就像是在变相的问:不能非他不可吗? 温亦遥心中已经被这种奇异的甜蜜感给充满了,她彻底忍不住笑了,在他冰冷讽刺的审视下。
一双丹凤眼自然上挑,半个身子逼凑上去,狡黠:“吃酷了呀。”
他神情漠然:“……你想多了。”
你就嘴硬吧,想多了你还不是追过来了。
他们距离极近,无声地对视几秒,一种说不上清白的气氛缓缓升腾,笼罩。
但没有人先动作。
然后温亦遥抬手,抚过他尖削的下巴,就着原本暧昧的姿势,踮脚,倾身极轻地舔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她没看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呼吸的节奏,那种刻意放缓的、试图重新垒起无形壁垒的频率。他总是这样,先一步清醒,先一步退守,仿佛从前那个在她手中失控的人不是他。
她故作冷淡,转身就走,“我拿完就走了,刘义扬要教我铅球。”
撩完就跑,他动作极快,手臂铁箍般锁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侧过头,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透亮的眼睛,温亦遥,你就这点本事?
他的呼吸灼热,喷在她的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温亦遥试图挣扎,却被他更紧地禁锢在怀里。力量悬殊,她永远无法在体能上胜过他,这是先天决定的,如同他们之间那该死的血缘鸿沟。
但她有别的武器。
她不再挣扎,反而顺势更贴近他,仰起脸,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
废弃体育馆器材室里,灰尘和旧皮革的气味里,混入了他身上清冽又躁动的气息,还有一丝……属于情欲的、若有若无的湿蒙。那是她刚刚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的本事……”她声音压得极低,气音像羽毛,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取决于哥哥你给多少反应。”她的目光大胆地向下扫了一眼,意有所指。
温亦寒下颌线绷紧,眼中风暴凝聚。
他讨厌这种被看穿、被掌控的感觉,尤其掌控他的人是她。可身体的反应却赤裸裸地背叛了他的意志,刚刚平息下去的浪潮因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轻易复苏,甚至更加汹涌。
他箍着她腰的手猛地收紧,勒得她微微蹙眉,却哼也不哼一声,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挑衅的笑。
就在这时,器材室老旧的外门轴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吱呀”声。
脚步声。
有人来了。
温亦遥明显感觉到温亦寒的身体瞬间僵硬,所有外露的情绪像被急速冷冻般收敛起来,只剩下冰冷的戒备。他飞速反锁内门,几乎下意识地想将她完全藏匿于高架投下的更深阴影里,动作却在她了然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目光中僵住。
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情绪——那不是惊慌,而是某种被意外激化的、更浓烈的冒险欲。
脚步声不紧不慢,伴随着哼唱,是某个耳熟能详的流行调子。声音越来越近,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温亦遥的心脏猛地一跳,却不是因为害怕。一种更奇异的、混合着罪恶感和极致刺激的情绪攫住了她。
她感到温亦寒扣在她腰侧的手指收得更紧,几乎要嵌入她的肌肤。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只是不知道猎物是门外的不速之客,还是怀里这个正在玩火的她。
是刘义扬。
刘义扬的哼唱声在几步外停住,被疑惑取代,“哎,内门锁了?明明说她很快拿完就回来啊……”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凝固了。温亦遥能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也能听到温亦寒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她甚至能想象出刘义扬此刻茫然的表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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