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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之家 (3.1-3.4)作者:边缘行者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11 18:26 长篇小说 2970 ℃

          【荒诞之家】(3.1-3.4)

作者:边缘行者

2025/10/20 发布于 八叉书库

字数:41247

  第三卷 第一章 草药

  对不起,各位,写着写着称呼弄乱了,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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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头顶,知了在柳树上扯着嗓子聒噪,时间一晃,就钻进了第二年的七月份。村子里的人,仿佛被这燥热的天气催着,都被迫在身上又摞了一岁。

  自打三月份开春那会儿,东联盟正式对着西联盟撂下战书,扯破了脸皮宣战以来,整个国家就像一口被架在猛火上的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紧张不安的气泡。戒严的哨子声时不时在村头响起,管控的条条框框也越收越紧,连买个盐巴火柴都得看人脸色,登记造册。

  前些日子,父亲罗根从乡里风尘仆仆地暂时返回了家,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饭桌上,他压低了嗓门,透露了外头那吃紧的局势。说是东边那帮狼崽子,仗着这些年可劲儿生养,人口跟田里的蚂蚱似的,一窝一窝往外蹦,兵多将广,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把边境上好几个城市都给啃下来了。咱们西联盟这边,伤亡惨重,缺兵少将的窘迫,像块大石头压在当官的胸口。

  “联盟议会那帮老爷们,这会儿正关起门来,急赤白脸地商量着生育政策要咋改呢!”罗根扒拉了一口饭,声音沉闷,“过段日子,怕是有些强制性的条令就要像雪花片一样下来了。具体是啥玩意儿,我这级别也摸不清底细,反正……家里头,都警醒着点,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这沉重的正事,罗根话锋一转,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在妻子林夕月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带着试探:“夕月……最近……你跟豆丁……那……那夫妻生活,处得咋样了?”

  林夕月正低头夹菜,闻言手一抖,一块土豆差点掉在桌上。她的脸颊“唰”地一下飞起两朵不正常的红云,眼神躲闪着,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事,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还……还能咋样……就……就那样呗……”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倒像是心里有鬼,藏着掖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罗根目光沉了沉,没再逼问妻子,而是把筷子一放,对儿子道:“豆丁,你跟我来里屋一趟。”

  罗隐心里“咯噔”一下,磨磨蹭蹭地起身。临走前,他瞥见母亲飞快地抬了下头,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充满了无声的哀求,像受惊的小鹿。罗隐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千万别把那晚和刘叔的龌龊事捅出去。

  到了隔壁房间,关上门,罗根直接开门见山:“豆丁,你跟爹说实话,最近……还跟你娘……亲热不?”

  罗隐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老老实实地坦白:“没……很久没有了。我……我光顾着啃书本了。”

  罗根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一层不满的阴云覆盖。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忙着上进是好事,爹晓得。可跟你娘多亲热亲热,那也是你的本分,是你的任务!不能顾此失彼,光顾着头顶,不顾炕头!你可不能让爹……失望啊。”

  罗隐听着父亲这番话,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自从那天晚上,在衣柜缝隙里,亲眼见识了刘叔和母亲之间那场属于真正成年男女的、狂风暴雨般的性交,他就跟魔怔了一样。那画面,那声音,尤其是刘叔那骇人的“凶器”和母亲被填满时那既痛苦又极乐的神情,像烙印一样烫在了他脑子里。

  一股强烈的、想要变强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他找到了爷爷罗基,扯着他的衣角,带着哭腔哀求:“爷爷……您带我去后山……找找那个……那个啥草……求您了……”

  这段时间,他像是着了魔,一次又一次地跟着爷爷钻进那莽莽苍苍的大山。每当爷爷看着他被荆棘划破的手臂,喘着粗气劝他:“娃儿,算了吧,那玩意儿可遇不可求,遭这罪干啥?”罗隐就眼泪汪汪地哭求,那执拗劲儿,让老实巴交的爷爷只好不厌其烦地,领着他在这大山深处一遍遍转悠。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爷孙俩在山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四个多钟头,偶然拐进了一个被浓密树木遮掩的幽深山谷。就在那片人迹罕至的谷地,罗隐看到了那传说中带着神秘力量的草药——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根茎却如同浸透了鲜血般通红,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带着腥膻气的怪异味道。

  爷爷指着那草,咂咂嘴说:“这玩意儿,邪性得很,必须生吃才管用,可那滋味……唉……”

  罗隐不信邪,硬着头皮揪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钻心的苦涩瞬间在他口腔里炸开,让他当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爷爷心疼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摸着他的头:“娃,算了吧,别勉强自个儿……”

  可就在这时,罗隐脑海中猛地浮现出母亲被刘叔操弄得欲仙欲死、甚至失禁的画面!那股强烈的刺激,如同给他全身打了一剂猛烈的鸡血!他眼睛瞬间红了,猛地挣脱爷爷的手,一口将剩下的整株紫色草药狠狠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便迅速地、强迫自己吞咽了下去!那想要呕吐的强烈感觉被他死死压在喉咙口,整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但他愣是逼迫着自己去适应这非人的滋味。

  爷爷看着他这狠劲,浑浊的老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欣喜,喃喃道:“好小子……有种!比你那怂包爹……有毅力!”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里,罗隐靠着这股邪劲,吃光了那片山谷里能找到的所有紫色神秘草药。当他还想再去寻找时,却发现那里已是空空如也,再也寻不到一株了,只好作罢。

  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试用”一下,也不知道自己那“本钱”,到底有没有发生他期盼的变化。

  里屋里,父亲罗根上下打量了几子一番,忽然命令道:“把裤子脱了,让爹瞅瞅,你那‘家伙事儿’……长得咋样了?”

  罗隐脸上瞬间窘迫得能滴出血来,但他不敢违逆父亲,只能慢吞吞地、极其别扭地褪下了裤子。

  只见长了一岁的他,胯下那物事也确实初具规模了。虽然依旧保持着白白嫩嫩的底色,上面也还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但好歹算是告别了昔日那可怜的“小蚕蛹”状态,进入了“大蚕蛹”的模式,总算有了点男孩子的模样。

  罗根凑近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行啊小子!长得挺快嘛!你娘……她试过了没?感觉咋样?”

  罗隐慌忙摇了摇头,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没……没有。这段时间……我没跟娘亲近过……她……她不知道我长了。”

  罗根闻言,脸上那点喜色瞬间褪去,换上了满脸的狐疑,眉头拧得更紧了:“嗯?你小子……转性了?以前不是你娘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的小跟屁吗?咋突然间对你娘不感兴趣了?这不像你啊!”

  罗隐叹了口气,脑袋垂得更低了,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吐露了部分实情:“我……我东西还是太小了……怕……怕满足不了娘……”

  罗根听了,先是哈哈干笑了两声,拍了拍儿子那略显单薄的肩膀:“傻小子!你这下面都长了这么一截了,跟以前那豆芽菜能一样吗?你不试试,咋知道你娘现在不喜欢?你娘那块地……肥着呢!”

  罗隐心里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自从那天晚上,刘叔那根狰狞可怕的“大家伙”,将母亲下面撑得滚圆的震撼画面,就如同鬼影般烙印在他脑海里,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一想到要亲近母亲,那画面就自动跳出来,让他一阵阵自卑,脚底发虚。

  再加上母亲与刘叔之间那种熟练的、充满了只有成年人才懂的默契的眼神交流,更让他对母亲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他最终只能敷药地含糊道:“有……有机会再试吧……眼下娘……她好像也不怎么……那个了……爹你就别……别太担心了。”

  罗根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复杂,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只是又再三叮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嗯……你心里有数就行。记住爹的话,一定给老子看好了你娘!出了啥岔子,我唯你是问!”

  日头偏西,给河面镀了层晃眼的金鳞。罗隐在小河边跟牛常、敬多几个半大小子闹腾了一阵,撅着屁股摸石子打水漂。正玩在兴头上,被拄着拐棍路过的张爷爷瞧见了,老头扯着沙哑的嗓子就吼:“豆丁!领着你那帮猢狲离河远点儿!这河汊子里不干净,藏着水鬼哩!专拖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崽子下去垫背!”

  罗隐撇撇嘴,心里嘀咕这老迷信又出来吓唬人,但也没敢顶嘴,悻悻地招呼跟班们散了伙。牛常闷声不响地扛起柴火走了,敬多则挤眉弄眼,贱兮兮地凑过来:“豆丁,听说苏老师昨儿个洗澡时……嘿嘿……”话没说完,就被罗隐不耐烦地推开:“滚蛋!少在这儿满嘴喷粪!”

  看着伙伴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罗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堵。他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溜达,脚下踢着石子,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和母亲在这河边留下的点点滴滴——娘蹲在青石板上捶洗衣裳时,那截露出的雪白腰肢;娘牵着他的手蹚过浅滩时,掌心传来的温热滑腻;还有那次他差点滑倒,娘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胸前那两团惊人的柔软紧紧贴着他后背的触感……想到这些,他心头更像塞了一团乱麻,又酸又胀。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越来越僻静,芦苇长得比人还高,河水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形成一片幽深的回水湾。罗隐觉着该往回走了,刚转身,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前方一丛茂密的蒿草里,散落着几件颜色鲜亮的女人衣物——一件碎花小衫,一条靛蓝的裤子,还有……还有一抹刺眼的、月白色的贴身小衣!

  罗隐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脚步一下子仿佛灌了铅,钉在原地。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前方河湾处,“哗啦啦”的撩水声,夹杂着女子偶尔哼出的、不成调的小曲儿。这明显是有人在河里沐浴!

  他心头一紧,暗叫不好,这要是被当成偷窥的二流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屏住呼吸,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知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他刚退后没两步,脚下“咔嚓”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踩断了一根枯树枝!

  坏了!罗隐心里咯噔一下,魂儿都快吓飞了!来不及多想,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撒腿就跑!虽然他压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但这种瓜田李下的情形,最好别解释,也根本解释不清!

  可他刚窜出去一百多米,就听得身后风声骤起,一个沉甸甸、湿漉漉、带着水汽的身影,如同猛虎扑食般,从后面狠狠将他扑倒在地!

  “噗通!”

  罗隐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脸埋进草窠里,呛了一鼻子土腥味。只感觉后背被一个柔软却异常沉重的躯体死死压住,动弹不得。一股带着皂角和河水清冽气息的、女性粗重的呼吸,热烘烘地喷在他的后脖颈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更让他浑身酥麻、血往头上涌的是,两团饱满、温热、极具弹性的软肉,正紧紧抵压在他的背脊上,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顶端那两颗小巧却坚硬的颗粒,隔着薄薄的湿衣,传来的奇妙挤压感。

  一个带着怒意、却又有些耳熟的女声从他脑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给我转过来!”

  罗隐心里憋屈得要死,但在对方的绝对力量压制下,只能艰难地、一点点翻转身体,仰面躺在了地上,被迫迎向那骑在他身上的人。

  他眯着被泥土糊住的眼睛,勉强看清了上方那张带着水珠、愠怒中夹杂着惊疑的脸庞,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玉……玉珍姐?!”

  只见骑在他身上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体型微胖丰腴,此刻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着水珠,散发着一股河水的清新气息。

  她生得浓眉大眼,眉眼间带着一股子英气和憨厚,一根乌黑油亮、粗壮得像条马鞭似的麻花辫从脑后甩到胸前,辫梢还滴着水。这不是几年前搬去城里的邻居家三闺女玉珍是谁?

  少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豆丁?!是你这小王八蛋?!”

  罗隐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道:“是……是我。那个……玉珍姐,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玉珍却不管他的问题,依旧紧紧骑跨在他腰胯之上,一双结实的大腿像铁钳般箍着他。一阵羞愤涌上她的脸颊,她咬牙切齿地道:“好你个豆丁!几年不见,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变得这么龌龊下流!居然敢……敢偷看我洗澡?!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罗隐一听,委屈得差点背过气去,急忙辩解:“玉珍姐!天地良心!冤枉啊!我就是……就是在河边随便走走,看到前头草窠里有衣服,我……我调头就走人了!我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更别说看你……看你那啥了!”

  玉珍咬着嘴唇,显然不信这套说辞,质问道:“没做亏心事,你跑什么跑?跟个被狗撵的兔子似的!”

  罗隐简直欲哭无泪:“我的好姐姐!这情况……我解释得清吗?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我……我那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啊!我真……真啥也没看着!”

  玉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鄙夷:“哦?我信你个鬼!你个半大小子坏得很!年纪轻轻不学好,学那扒墙头、钻草窠的二流子,偷看姑娘家洗澡!你娘咋教你的?!”

  罗隐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张了张嘴,百口莫辩。他索性把心一横,脖子一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玉珍见他这副滚刀肉的德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鼓鼓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嘴里居然念念有词:“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念叨了几遍,她似乎强行冷静了下来,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俯下身,盯着罗隐的眼睛问道:“说!你都……都看到哪儿了?从实招来!”

  罗隐把头一撇,懒得理她。

  玉珍伸出湿漉漉的手,一把将他的脸掰正,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她将鼻尖几乎顶在罗隐的鼻尖上,呼吸可闻,逼问道:“说!”

  罗隐被她这咄咄逼人的姿态和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河水、皂角与少女体香的气息弄得心烦意乱,一股邪火混着委屈猛地窜上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挑衅般地低吼道:“看了!什么都看见了!你的骚屁股!你的骚奶子!还有你下面那……”

  他话还没说完,骑在他身上的玉珍突然像是被蝎子蛰了屁股,“啊——!”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猛地用手捂住了脸,然后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从他身上弹起来,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朝着芦苇荡深处跑去,连地上的衣服都顾不得捡了。

  罗隐愣愣地坐起身,看着玉珍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草地上那几件刺眼的衣物,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下可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垂头丧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往家走。

  刚走到村口,却迎面撞见了一脸惊喜、正四处张望的爷爷罗基。爷爷一把拉住他,压低嗓门,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说道:“可算找着你了!听你娘说你在河边耍,我兜了好大一圈!快,跟爷爷走!”

  罗隐心里还想着玉珍那事,没什么精神,疑惑地问道:“咋了爷爷?出啥事了?”

  爷爷罗基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神秘感:“又找到一片……那草药!比上回那地方的,长得还旺相!”

  罗隐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所有关于玉珍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抓住爷爷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走!”

  罗隐跟着爷爷罗基,爷孙俩一路火急火燎,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径直往村外那间孤零零的小土屋赶。

  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汗液和某种腥臊的雄性气息便扑面而来。罗隐一眼就瞥见泥土地面上,散落着几团皱巴巴、带着可疑湿痕的卫生纸,那味道,正是从这儿来的。

  罗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无奈,开口问道:“爷爷,你……你又自个儿弄了?”

  罗基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像块陈年的猪肝,他悻悻地搓着手,眼神躲闪,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唉……憋得慌啊……爷爷这……实在是忍不住……”

  罗隐听了,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脸上也没什么鄙夷的神色。说实话,他对爷爷这档子事,早就习以为常,跟一日三餐似的。他心里头甚至还有点理解——爷爷一个人守着这破屋子,孤零零的,连个暖被窝、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漫漫长夜,换做是他自个儿,指不定也得靠这五指姑娘排解寂寞。他不是没劝过爷爷,让他寻个老伴搭伙过日子,可爷爷总摆摆手,叹着气说:“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还折腾个啥?就这么着吧……”

  爷俩没多耽搁,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屋后那莽莽苍苍的大山。山路崎岖,荆棘丛生,爷孙俩像两只灵活的土拨鼠,在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转悠了快一个钟头。

  接着,爷爷领着罗隐往左一拐,拨开一丛茂密的、带着尖刺的灌木,钻进了一条几乎被植被完全掩盖的狭窄缝隙。往里又艰难地跋涉了将近两个钟头,到最后,罗隐身上的衣裤都被横生的枝杈刮出了好几道口子,模样甚是狼狈。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片被群山环抱的隐秘谷地。爷孙俩又往里走了约莫十分钟,眼前的景象让罗隐瞬间看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只见前方一片向阳的斜坡上,竟然生长着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紫色植物!它们连成一片,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一片摇曳的紫色海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和那股熟悉的、刺鼻的腥气!

  “我的个亲娘哎……这么多……”罗隐喃喃自语,心脏砰砰直跳。

  爷爷罗基在一旁,兴奋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咧着嘴道:“咋样?这回够你小子可劲儿造了吧?保管把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喂得跟老汉我的腿一样粗壮!”

  罗隐咽了口唾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心里有点发怵:“那……那我不成怪物了?”

  爷爷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过犹不及啊!我跟你说,这男人的本钱,有个十五六公分,那就已经是驴球戴礼帽——够派头了!足够应付十里八乡绝大部分的娘们了。再长?那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没啥大用,还容易顶得人家嗷嗷叫!”

  罗隐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刘叔那根十八公分的骇人物事,以及母亲被其整根吞没的画面,忍不住追问:“那……那像爷爷你这样,二十公分的呢?”

  爷爷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像我这样的?那就是茅坑里撑杆跳——过分(粪)了!你奶奶活着那会儿,就没少为这个跟我吵吵,总嚷嚷说我顶得她心窝子疼,弄得她后来都……都不太乐意跟我上炕了……”

  罗隐听着,心里豁然开朗,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爷爷这番话,算是把他之前因为刘叔和爷爷而产生的、扭曲而不健康的尺寸观念,给狠狠纠偏、捋正了。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采了一小把紫色草药,塞进嘴里咀嚼起来。那难以言喻的苦涩依旧让他龇牙咧嘴,但他强忍着,只吃了一小部分,肚子就有些发胀,实在吃不下了。

  爷爷在一旁看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关切地问:“豆丁,这前前后后,小半年光景过去了,你下面那‘宝贝疙瘩’……到底长成啥德性了?给爷爷瞅瞅呗?”

  罗隐含糊地回答道:“就……就大了那么一点点吧。”

  爷爷来了兴致,催促道:“掏出来,让爷爷给你掌掌眼,看看长势如何!”

  罗隐面色一红,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他这一家子,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恋母的恋母,琢磨着给自个儿戴绿帽的爹,跟儿子乱伦的娘,现在连看似最正常的爷爷,也跟爹一个德行,对孙子裤裆里那二两肉的“长势”关怀备至……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乌烟瘴气的人呐!

  心里吐槽归吐槽,罗隐还是别扭地、慢吞吞地褪下了裤子,露出了他那已然告别“小蚕蛹”、晋级为“大蚕蛹”的物事。

  爷爷罗基凑近了,眯着老花眼,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语气带着疑惑:“不对呀,豆丁……你这……这基本上没咋涨啊?跟半年前比,也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高的架势嘛!”

  罗隐一愣,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问道:“爷爷,这……这是为啥啊?”

  爷爷挠了挠他那花白的头发,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啊……按理说,这药劲儿猛得很,不该是这样……难道你这身子骨,对这药吸收不好?可那也不对呀,这都半年了!想当年我吃这玩意儿的时候,那家伙,跟吹气球似的……”

  罗隐听着爷爷的话,看着他那不解的神情,原本满怀期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沮丧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河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爷爷见他这副霜打的茄子——蔫了的模样,连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呀豆丁!可能……可能你这情况比较特殊,慢工出细活呢?再等等,再等等看……”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快要完全隐没在山脊之后,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爷爷急忙催促道:“坏了坏了,光顾着说话了!得快点儿回去了,再不挪窝,到家非得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不可!”

  爷孙俩赶紧沿着原路返回。或许是心情太过抑郁,加上这一整天在山里的奔波实在太过劳累,没走多远,罗隐就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实在走不动了。爷爷见状,二话不说,弯下腰,将罗隐背在了自己那虽然精瘦却异常结实的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赶。

  等爷孙俩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地回到那间小土屋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然而,一推开门,却见母亲林夕月正端坐在炕沿上,脸色在昏黄的油灯下,看不太真切。

  爷爷罗基一愣,显然没料到儿媳会在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悻悻地开口,声音都带着点结巴:“夕……夕月?你……你咋过来了?”

  林夕月抬起眼皮,看了爷爷一眼,她的面色在灯光下似乎有些异样的红润,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么晚了,豆丁还不着家,我这当娘的,心里能不着火吗?能不过来瞅瞅?”

  罗隐环视了一周,发现屋里比他离开时整洁干净了许多,地上那些散落的、承载着爷爷“精华”的卫生纸团,显然已经被母亲收拾掉了。一想到母亲可能看到了那些污秽之物,罗隐脸上就一阵发烧。

  母亲的目光在爷孙俩这衣衫褴褛、满头满脸都是泥土草屑的模样上扫过,询问道:“你爷俩这是……钻哪个耗子洞去了?弄成这副土驴打滚的德行?”

  爷爷支支吾吾地,眼神飘忽,回答道:“没……没去哪……就……就领着豆丁,去……去后山撵兔子去了……”

  母亲又把目光投向罗隐:“撵着了?”

  罗隐低着头,闷声回答:“没……兔子毛都没见着一根……”

  林夕月看着这口径一致、却漏洞百出的爷孙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深究。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襟,说道:“行了,以后早点回来,别让人跟着操心……爹,您也赶紧拾掇拾掇,洗洗这一身土吧。我跟豆丁先回去了。”

  爷爷连忙说道:“我送送你俩!这黑灯瞎火的,道上坑坑洼洼,再摔着,我不放心!”

  母亲看了他一眼,也没拒绝,算是默许了。于是,三人便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复杂气息的小屋,融入了门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郁郁葱葱的田地之中。

  三人默不作声地走在田埂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四周是玉米杆子被夜风吹动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鬼影。一直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清彼此脸上模糊的轮廓。

  爷爷罗基停下脚步,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站在几步外、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看远处零星灯火的林夕月,然后才做贼似的,一把将罗隐拉到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后面,那动作带着点老年人不常有的敏捷和鬼祟。

  他佝偻下身子,把嘴凑到罗隐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一股旱烟味儿,声音压得极低,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悄悄说道:“豆丁……那地方……爷爷给你记牢了。下回……下回你要是还想‘进补’,就跟你妈那儿打个马虎眼,找个由头,再来寻我……”

  罗隐用力点了点头,用只有爷爷能听到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接下了这个隐秘的约定。

  爷孙俩这短暂的“密谋”刚结束,那边林夕月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转过身,声音在夜色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磨蹭啥呢?还不快走?”

  罗隐不敢再耽搁,赶紧从树干后闪身出来,小跑着回到母亲身边。他甚至没敢回头再看爷爷一眼。

  爷爷罗基站在原地,看着儿媳和孙子逐渐融入村口更深的黑暗里,变成两个模糊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悻悻地转过身,嘴里似乎无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也自顾自地,沿着来时那条黑漆漆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他那间孤零零的小屋方向,慢慢踱了回去。夜色很快吞噬了他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只有那偶尔传来的、被压抑的咳嗽声,证明他曾在此停留。

  第二章 玉珍

  次日,天刚蒙蒙亮,罗隐就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换上了一身耐磨的、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衣裳,脚上蹬着那双快要张嘴的解放鞋。他对着水缸里模糊的影子胡乱抹了把脸,就神秘兮兮地,像只准备溜出去偷食的猫,踮着脚尖往门口摸去。

  刚摸到门闩,一个带着刚睡醒时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味道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站住。”

  罗隐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只见母亲林夕月正斜斜地倚着里屋的门框,晨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勾勒出她丰腴熟透的身段。她没看他,只是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对着他勾了勾,那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像有无形的线牵着他。

  罗隐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挪了回去,像个被老师逮住的逃学孩子,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盯着自己露在破鞋外面的脚趾头。

  林夕月这才抬起眼皮,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对她日渐疏远的“小丈夫”。他这几个月来的变化,如同秋霜打过的茄子,焉得透透的,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产生了一丝清晰的明悟。

  她知道,能让儿子产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根子肯定就出在那天晚上,她和刘哥那场持续了近一个钟头的荒唐事上。

  起初,她还以为这小子只是小孩子家家的嫉妒,耍耍小脾气,过几天哄哄就好了,跟以前他爹不让他跟自己共浴时一个样。所以她并没太往心里去。

  可这数个月的光景,“嗖”地一下就溜过去了,儿子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魂,猛地就蹿了个头,也猛地就冷了心肠,再也不碰她了,甚至连挨得近些,他眼神里都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对她敬而远之,仿佛她是什么带着瘟疫的洪水猛兽。

  这情形,让林夕月心里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细细密密的后悔与心痛。这感觉她并不陌生,上次丈夫罗根硬拦着不让儿子跟她一块洗澡,她没替儿子说话,儿子也是这般疏远她。

  可这一次,不一样。上一次的疏远里头还带着委屈和赌气,盼着她去哄;可这一次的疏远,却像是一捧死灰,凉透了,带着一种死心般的、绝望般的意味。

  几个月了,儿子再也没用那种黏糊糊、带着火星子的眼神瞅过她,再也没趁她不注意摸过她的手,甚至连那句僭越的、让她心头又羞又臊又有点隐秘刺激的“老婆”,也再没从他嘴里蹦出来过。

  儿子在用他沉默的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那曾经根深蒂固的恋母情结,正在像退潮一样,一点点消散。

  仿佛就是那一晚,她与刘哥那一个钟头的颠鸾倒凤,那极致到近乎丑陋的欢愉,像一盆掺着冰碴子的冷水,“哗啦”一下,把儿子从那个黏稠、扭曲的恋母深渊里,给彻底浇醒了。

  让他如梦初醒,幡然悔悟,从此就洗心革面,变成了一个热爱学习、积极向上的正常孩子。

  她该高兴吗?该欣慰吗?不,她心里头没有半点轻松,只有那沉甸甸、坠得她心口发疼的后悔,与那痛彻心扉的失落。

  是,儿子那小蚕蛹似的本钱,是从来没能真正填满过她身体里那片渴望深耕的沃土,平时那些亲密,更多的也是源于那种悖德的罪恶感带来的刺激。

  可儿子是长久的,是贴心的,总归有一天会长大,会变得……不一样。而刘哥呢?刘哥是让她体验到了什么叫欲仙欲死,什么叫魂飞魄散,可那再销魂蚀骨的滋味,也只是一晚上的露水姻缘,太阳一出来,就啥也不剩了。

  现在,她算是真真切切、扎扎实实地体会到了,啥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滋味,比吃了苍蝇还让人膈应!

  她不是没试过示好,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夜里故意留着门,洗澡时水声弄得哗哗响,甚至有一次假装崴了脚,想让他扶……可儿子就跟那庙里的泥塑木雕似的,麻木着一张脸,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她知道,她可能是失去这个小丈夫了!就因为她那一时没把持住的冲动!那天晚上,给儿子心里头造成的伤,是深得看不见底的,恐怕是难以弥合了吧?

  她使劲眨了眨眼,把那股涌上来的酸涩逼了回去,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开口问道:“这一大早的,穿的人模狗样,是要往哪儿钻啊?”

  罗隐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找我爷爷去。”

  她继续追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慎:“找你爷爷?干啥去?”

  罗隐的回答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分:“抓兔子。”

  她眉梢微挑:“还是跟昨儿个一样,不到天黑不着家?”

  罗隐想了一下,回答道:“这回……我争取早点回来。”

  林夕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那股邪火又拱了上来,她强压着,问道:“豆丁,你跟娘说实话,你这小半年,怎么就跟那掉了魂似的,隔三差五就往你爷爷那破屋子跑?你爷俩到底在背后鼓捣些啥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每次回来都搞得跟土里刨出来的似的,灰头土脸,一身狼藉?”

  罗隐的回答依旧生硬得像块石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是抓兔子。”

  林夕月看着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简直被他给气笑了!这荒山野岭,兔子精都没你们爷俩见得勤!她看着儿子那倔强的、带着明显疏离的侧脸,心头那点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去吧去吧……翅膀硬了,娘也管不住你了……记住早点回来,别让你娘……操心。”

  罗隐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径直走了,那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林夕月站在原地,倚着门框,一直看着他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脸上的表情复杂地闪烁变换着,有懊悔,有不甘,有失落,还有一丝……被抛弃后的茫然。晨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罗隐一踏出家门,就跟那屁股后头点了炮仗似的,撒丫子狂奔起来,两条细腿抡得跟风火轮一般,仿佛身后撵着的不是空气,而是能吃人的洪水猛兽。

  他一口气一溜烟跑到了爷爷罗基那间孤零零的小土屋,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猛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屋里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只见爷爷正光着黑瘦精干的身子,像个老猿猴似的站在炕沿边,胯下那根黝黑发亮、筋络虬结、尺寸骇人的粗长物事,正被他一只粗糙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腥膻气。

  爷爷罗基显然没料到孙子会在这个点儿突然闯进来,老脸瞬间臊成了猴屁股,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脏兮兮的裤子往身上套,嘴里结结巴巴地道:“豆……豆丁?你……你咋来这么早呢?太阳这才刚晒腚……”

  罗隐对这场面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想着早点去,趁日头还没毒起来。”

  爷爷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瞥了他一眼,问道:“吃了吗?”

  罗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执拗:“没吃,留着肚子……吃草药呢。”

  爷爷闻言一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解,他系好裤子,走到罗隐面前,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死心眼,钻牛角尖呢?你这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呢,家伙事没长开,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等你再蹿个几年,那玩意儿自然就跟施了肥的庄稼似的,噌噌往外长!你急个啥劲儿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罗隐抿着嘴,牙齿咬着下唇,倔强地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爷爷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苦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唉……真不知道你这娃是受了哪门子邪风刺激……行吧行吧,先扒拉两口东西垫垫肚子,要不待会儿爬山,你哪来的力气?别还没到地方,先把自己累趴窝了!”

  爷孙俩简单对付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就着凉水咽下去,便又一次钻进了那片莽莽苍苍的大山。

  这一回,爷俩算是轻车熟路了。手脚并用,拨开纠缠的荆棘,沿着记忆里那条被他们踩出来的、几不可辨的小径,很快就找到了那片隐藏在深山幽谷之中的紫色草药聚集地。

  罗隐弯腰拔出一株通体深紫、根茎血红的草药,胡乱用手捋掉根须上的泥土,然后捏着鼻子,像是喝苦药汤子一样,猛地将整株草药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这东西邪门得很,离土超过十分钟,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迅速蔫巴,药效尽失,所以只能跟牲口似的,现场采摘,现场服用。

  他刚把嘴里那苦涩难当的草浆勉强咽下去一股,突然,来时的山谷入口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明显不是风吹草动的响动!

  爷孙俩身体同时一震,慌张地扭头朝声音来源望去。罗隐只觉得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脊梁沟往下流,声音都带了颤儿:“爷……爷爷……不……不会是熊瞎子吧……”

  爷爷罗基脸色也变了,他一把抓起随身别在腰后的手斧,一个箭步上前,将罗隐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那双老眼死死盯着入口,肌肉紧绷。

  然而,下一刻,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颇为狼狈地从茂密的灌木丛后钻了出来。罗隐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怎么会是母亲?她……她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只见林夕月,身上居然套着丈夫罗根早年穿旧的一套粗布衣裤,那衣服对她来说显然过于宽大,却更勾勒出她丰腴熟透的身段。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不平的谷地上,原本白皙娇嫩的脸蛋上此刻沾满了泥土和汗渍,脏兮兮的,浑身上下的衣裳被沿途的荆棘刮得破破烂烂,缕缕布条随风飘荡,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那饱满得惊心动魄的胸脯、臀肉,在破布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她看到谷中的爷孙俩,疲惫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打量着这片奇异的紫色山谷,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带着点喘息:“这……这是个啥地方?藏得这么严实?”

  爷爷罗基看着她,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了好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夕……夕月?你……你是咋摸到这鬼地方来的?”

  林夕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废话!当然是两条腿走着过来的!难不成我还能是插了翅膀飞过来的?”

  爷爷罗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直打鼓,试探性地询问,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夕月……你……你是咋找到这儿的?这山路……可不好走……”

  林夕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言不讳:“我一直悄悄跟在你爷俩屁股后头来着!就想看看你们这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一天到晚不着家,到底在鼓捣些啥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哼,你爷俩眼神不济,没发现老娘罢了!”

  爷爷罗基一听,心里暗道坏了菜了!他试图劝她回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语气带着恳求:“夕月……你看你……你一个妇道人家,细皮嫩肉的……跟到这荒山野岭来干啥?这里面毒虫猛兽啥都有,危险着呢!这要是磕着碰着,或者被那长虫咬一口……我可咋跟罗根交代啊……”

  林夕月却根本不吃他这套,柳眉一竖,直接打断他:“少跟老娘在这儿放这些没味儿的屁!”她的眼神如同钩子一般,牢牢地锁定在一直低着头、试图缩小存在感的儿子罗隐身上,径直走了过去。

  她丰满的身体带着一股热气和汗味,紧紧地贴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儿子手中还捏着的半截紫色草药。她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那刺鼻的腥气让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厉声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味道这么冲鼻子?”

  罗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弄得心头狂跳,急中生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是兔子特别喜欢啃的一种……一种草!我……我和爷爷采这个……用来勾引兔子……好用!”

  旁边的爷爷罗基也急忙帮腔,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对!没错没错!兔子见了这玩意儿,就跟那猫见了腥似的,走不动道!特别好使!”

  林夕月狐疑的目光在爷孙俩那写满了“心虚”的脸上来回扫视,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她又注意到儿子紧闭的嘴唇边缘,隐约透出一抹不正常的紫色,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声音陡然拔高:“这东西叫啥名?我咋从来没见过?”她死死盯着罗隐的嘴,“你吃了?你是不是把这玩意儿吃肚子里去了?!”

  罗隐吓得赶紧闭上嘴巴,死死抿住唇,拼命地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林夕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是气又是心疼,她一屁股坐在旁边一截断裂腐烂的木桩子上,那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双手抱在胸前,将那对沉甸甸的胸脯挤得更加凸显,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行!你爷俩不是能耐吗?不是喜欢采这‘兔子草’吗?采吧!老娘就在这儿看着你们采!你们该干啥干啥,就当我不存在!”

  罗隐和爷爷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慌乱。这草药必须现采现吃,可母亲像尊佛一样坐在这里盯着,这……这可如何是好?山谷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尴尬。

  山谷里的气氛,一时间仿佛凝固的猪油,黏稠而滞涩。爷孙俩像两个被当场拿住赃物的小偷,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林夕月则稳坐在那截朽木桩子上,双手抱胸,一双杏眼如同探照灯,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里带着审视,带着不解,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阶段,爷爷罗基有些焦躁地抬头望了望天。来时还碧空如洗、日头毒辣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灰白云层遮了个严严实实。一阵带着湿气的山风“呼”地卷过山谷,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也吹得那些紫色草药微微俯首。

  罗基精神微微一振,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他抬手指了指愈发阴沉的天色,语气带着刻意的担忧,对着林夕月说道:“夕月啊,你看这天……说变脸就变脸,跟那婆娘的脾气似的……今儿个怕是就先到这儿吧?这荒山野岭的,万一待会儿下起瓢泼大雨,路滑难走,再遇上个山洪泥石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咱明儿个再来?”

  罗隐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反正有母亲这座大山在这儿镇着,他今天这“滋补大业”是肯定进行不下去了,还不如先顺着台阶下,打道回府,再从长计议。

  林夕月也抬起那张沾着泥污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脸庞,眯着眼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似乎在判断爷爷话里的真假。几秒钟后,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沾在粗糙裤子上木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只说了三个字:“爹,开路。”

  爷爷罗基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哎!”,抄起那把磨得锃亮的手斧,抢步走到最前面,挥舞着斧子,劈砍开纠缠的荆棘和横生的枝杈,为身后的儿媳和孙子开辟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道路。

  罗隐和母亲则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走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罗隐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母亲身上传来的、带着体温的热气,以及她走动时,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这熟悉又陌生的靠近,让他心里一阵发慌,身体控制不住地有些哆哆嗦嗦,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仿佛走在棉花上。他不敢回头,只能僵硬地盯着爷爷的背影,努力忽略掉身后那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所幸,返程的路虽然依旧难行,却总算是有惊无险。三人沉默地穿梭在越来越暗的林间,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爷爷劈砍荆棘的“咔嚓”声打破寂静。当那间熟悉的小土屋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傍晚。

  回到小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罗隐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而柔软,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给攥住了。是母亲林夕月。

  她牵起罗隐的手,目光却看向正准备收拾屋子的爷爷罗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爹,我和豆丁先回去了。”顿了顿,她的视线在爷孙俩脸上扫过,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记住了,下次你们爷俩再想进山采这‘兔子草’……必须叫上我一起。”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光芒,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要是不叫我……哼,那就谁也别想去!”

  说完,她不再看爷爷那瞬间垮下去的脸色,牵着还有些发懵的罗隐,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草药味、汗味和复杂情绪的小屋,将一室的尴尬与未解的谜团,留给了呆立原地的爷爷罗基。

  回到家,那扇薄薄的木门仿佛将山里的湿气和秘密一同关在了外面,却关不住屋里凝滞的空气。林夕月把罗隐拉到屋子中央,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一本正经,她盯着儿子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闪躲的力道:

  “豆丁,你给娘撂句实话,那味道冲鼻子、长得邪乎的紫玩意儿,到底是个啥路数?真是喂那满山跑的兔子的?”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刚磨过的镰刀,仿佛要剖开儿子的心肝看看里头藏的啥。

  罗隐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但脸上还是强作镇定,嘴硬得像煮熟的鸭子:“就是……就是喂兔子的。兔子……兔子可爱吃那个了。”

  林夕月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压不住的恼火,腮帮子都气得微微鼓了起来。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把那股火气硬生生给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那眼神,依旧沉甸甸地压在罗隐身上。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穿着体面蓝布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子,笑呵呵地迈了进来,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到了:“哟!夕月妹子在家呢?”

  林夕月闻声望去,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了热情的笑容,那变脸速度跟翻书似的:“哎呀!我当是谁呢!柳哥?!你……你啥时候悄没声儿地回来了?咋也不提前捎个信儿?”

  老柳呵呵一笑,目光在林夕月身上不着痕迹地打了个转,带着点长辈的慈和和不易察觉的欣赏:“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哈哈,夕月妹子,几年不见,你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一点都没见老,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林夕月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自嘲:“哎呀,柳哥你可别臊我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就是秋后的黄瓜——蔫了吧唧了,还啥迷人不迷人的,黄脸婆一个喽!”

  老柳哈哈一笑,视线转到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罗隐身上,眼睛顿时一亮,带着几分惊奇和打量:“哎呀!这俊俏后生……瞧这眉眼,这身条……难不成是豆丁啊?好家伙!这才几年光景,就蹿成个半大小子了!真是土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罗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声叫了一句:“柳大爷。”

  林夕月接过话头,关切地问道:“柳哥,你这回回来……是长待,还是就住几天就走?”

  老柳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和抱怨:“唉……别提了!也不知道上头那帮老爷们是抽了哪门子邪风!这不,一纸调令,跟催命符似的,就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撵回村里来‘待命’了!我一寻思……这眼下兵荒马乱的,外面也不太平……回咱这山旮旯里避避风头,倒也清净。暂时啊,就不走了!”

  老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唉?我咋没瞅见罗老弟呢?他这大村长,又忙得脚打后脑勺去了?”

  林夕月解释道:“他呀……被乡里临时借调去帮忙了,刚走没两天,屁股都没坐热乎就又走了。”

  老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怪不得呢……”

  老柳显得十分热情,不由分说地就将娘俩往自己家里让:“走走走!夕月妹子,豆丁,都这个点儿了,还做啥饭?上我家去!你嫂子正好整治了几个菜,凑合着吃一口!咱也好好唠唠嗑!”

  盛情难却,母子俩便跟着老柳来到了他家。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同样五十多岁、围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正在灶台前忙碌,正是老柳的妻子孙淑芳。林夕月一见她,立刻亲热地迎上去,牵住她的手,两个女人便叽叽喳喳地唠起了家常,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饭菜上了桌,虽然都是家常菜式,但有荤有素,摆盘也齐整,在这年头算是挺丰盛的一顿饭了。老柳家用这桌饭菜热情地招待了母子二人。

  正当大家动筷子的时候,一个身影蹦蹦跳跳、像只欢快的小鹿般从门外跑了进来,人还没到,清脆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好香啊!娘,你又偷偷做啥好吃的了?”

  来人正是柳玉珍。她一眼看到坐在桌旁的林夕月,愣了一下,随即乖巧地叫了一声:“林姨。”

  目光转到罗隐身上时,她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像抹了胭脂,紧接着便悄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羞恼。她挨着自己的母亲孙淑芳坐下,低着头,小口扒拉着饭碗。

  林夕月看着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夸赞道:“哎呀……这才几年没见,珍珍都出落成这么水灵灵的大姑娘了!真是不得了啊!”

  柳玉珍被夸的一阵脸红。

  老柳哈哈一笑:“这死丫头,有时候能气死人,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大人们气氛热烈地交谈着,说的多是村里这些年的变化和外面紧张的局势。柳玉珍则时不时地,趁人不注意,就冲对面的罗隐翻个大大的白眼,嘴角撇着,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她的蔑视和不爽。

  罗隐被她瞪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来了点倔脾气,干脆懒得理她,自顾自地埋头吃饭。本来他就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冤得要死!

  很快,两个孩子就先后扒拉完了碗里的饭,下了饭桌。老柳见状,冲自己闺女吩咐道:“珍珍,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去,带你豆丁弟弟到隔壁屋玩会儿去,别打扰我们大人说话。”

  柳玉珍一听,脸瞬间就黑了,撅起了嘴,不情不愿地嘟囔:“我……我不去……”

  一旁的孙淑芳也发话了,语气带着不容反驳:“闺女,听话!带你弟弟去玩会儿,别耍小性子!”

  柳玉珍见母亲也发了话,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硬邦邦地对着罗隐甩了一句,跟扔石头似的:“喂!跟我来!”

  罗隐看着她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里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他打定主意,等会儿到了没人的地方,一定要跟她掰扯清楚,他罗隐行得正坐得端,根本就没偷看她洗澡!这黑锅可不能白背!

  罗隐跟在柳玉珍身后,走进了隔壁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柳玉珍竟用尽了力气,将那扇木门重重地摔上!门板撞在门框上,震得墙皮都簌簌往下掉。客厅里大人们喝酒谈笑的喧闹声,瞬间像是被一刀切断,隔绝在了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脆响!柳玉珍动作麻利地,将老式的门闩直接插死!

  罗隐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凉了半截!这“关门打狗”的架势,他太熟悉了!简直是他娘林夕月收拾他和泰迪时的惯用伎俩,百试百灵!他和泰迪可都没少吃这招的亏!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温柔大方的玉珍姐,居然也想来这一手!罗隐心里警铃大作,知道今天这事儿要是不说清楚,恐怕是癞蛤蟆跳油锅——死路一条!

  他觉得必须要解释清楚了,刻不容缓!再拖下去,指不定要面对什么“酷刑”!他在心里飞快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玉珍姐,我……我要诚恳地、一五一十地,向你说明那天河边的情况。”

  柳玉珍那微胖却匀称的身影,如同门神一般,死死地堵在唯一的出口位置,一双大眼睛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灼灼地盯着他,仿佛要将罗隐彻底封印在这片不详的、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之中。

  她缓缓地转过身,正对着罗隐,胸脯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微微波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努力平复着什么,然后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好啊,你说吧,我……我听着呢。”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罗隐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晰、缓慢,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我——真——的——没——有——偷——看——你——洗——澡……”

  柳玉珍脸蛋“唰”地又红了一层,像是熟透的苹果。她没有立刻说话,反而迈开了步子,带着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皂角清香和一丝汗意的幽香,一步步逼近罗隐。罗隐被她这气势逼得下意识地往后倒退,直到后背“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

  她仰起脸,目光几乎要钉进罗隐的眼睛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审视和逼问:“真的?”

  罗隐被她困在墙壁和她身体之间,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心脏跳得像擂鼓,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语气无比肯定:“真的!千真万确!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他急中生智,想起了证人,“我……我有证人!那天之前,我跟牛常、敬多他们就在河边玩来着,不信……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柳玉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带着钩子,想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和破绽。但罗隐的眼神清澈见底,写满了无辜和急于辩白的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淫邪杂念。

  柳玉珍盯着他,半晌,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一块压在心口许久的大石头,终于“噗通”一声落了地。她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吧……我信你了。”

  罗隐闻言,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你看这事整的,玉珍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纯属误会一场!下次……下次你可千万别再去那小河边洗澡了,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太不安全!这也就是遇到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了,主动回避,还差点被冤枉成偷香窃玉的采花贼。这要是换了别人,那些歪瓜裂枣、满肚子坏水的二流子,指不定会干出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柳玉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撅着嘴抱怨道:“你以为我想去啊?还不是我家那个老掉牙的浴桶,不知道啥时候被老鼠给掏了个大窟窿!要不然,谁乐意跑那荒郊野地里去喂蚊子!”

  罗隐一听,眼珠转了转,立刻热心地提议道:“那简单啊!下次你想洗澡,直接上我家去洗呗!我家那大浴桶,结实着呢,还是柏木的,宽敞得都能舒舒服服装下俩人呢!你直接跟我娘说就行,她肯定乐意!”

  柳玉珍听了,却没有立刻答应,她的目光又一次幽幽地盯住了罗隐,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和揶揄,轻声问道:“那……我要是去你家洗……”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在他脸上逡巡,“你……不会又‘不小心’路过,或者……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看吧?”

  罗隐被她问得心中猛地一跳,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点回升的趋势。他连忙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怎么会呢?!玉珍姐,你咋还不信我呢?我不是都说了吗?我是君子!君子坦荡荡,说不看,就绝对不看!我罗隐吐口唾沫是个钉!”

  罗隐见她态度软化,气氛回暖,立刻顺杆往上爬,脸上堆起一种带着少年狡黠的谄媚笑容,顺着她的话头就开始灌迷魂汤:

  “玉珍姐,你光说我变了,你自己个儿不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嘛!”他故意顿了顿,眼神在她因为微胖而显得格外饱满红润的脸颊上溜了一圈,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意味说道:“那天在河边……你吧唧一下地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晕乎乎地想呢——这谁家俊俏小媳妇……”

  “去你的!”

  柳玉珍被他这半是夸奖、半是调笑的话弄得瞬间羞红了脸,那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像抹了上好的胭脂。她羞恼地扬起那只白皙微胖的玉手握成拳头,不轻不重地、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捶打在罗隐算不上厚实的胸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罗隐嘿嘿一笑,也不躲闪,趁机转移话题,眼神里闪着期待的光,问道:“玉珍姐,刚才在饭桌上,柳大爷和淑芳大娘可是发话了,让你带我‘玩’……你打算带我玩啥啊?”

  柳玉珍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玩啥?”

  罗隐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低下头,用鞋尖蹭着地面,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含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这个年纪男孩的躁动:“我……我也不知道……就……啥好玩……玩啥呗……”

  柳玉珍眉头微微一挑,大眼睛眨巴几下再次询问:

  “那啥好玩?”

  罗隐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挤出一种故作神秘的笑容,声音压低,带着点怂恿的意味:“玉珍姐……你……你猜猜看……”

  “我猜你个大头鬼!”柳玉珍被他这云山雾罩、黏黏糊糊的劲儿一下子给惹毛了,心头那股火“噌”地就窜了上来。她猛地伸出那根圆润白皙的食指,带着风,不由分说就戳在了罗隐的脑门正中央……

  第三章 协会

  罗隐耷拉着脑袋,跟在母亲林夕月的身后,从柳家那尚且残留着饭菜香和笑语声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融入了门外沉甸甸、伸手难辨五指的夜色之中。

  相比于柳家屋里那股子暖烘烘、让人筋骨都松快下来的温馨劲儿,他们自己家,仿佛是从另一个冰冷、孤寂的世界割出来的一块,还没进门,就能感觉到那股子无声无息蔓延开来的冷清,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黏糊在空气里的怪异。

  那感觉,像是陈年老屋里积攒的灰尘,又像是夏日暴雨前闷得人透不过气的低气压。一丝若有若无的压抑,缠绕在心头;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浮动在鼻尖;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凉,从脚底板往上钻;一丝若有若无的混乱,在脑子里打转;最后,还夹杂着一丝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荒诞,仿佛他们母子二人,正在上演一出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光怪陆离的哑剧。

  进了屋,罗隐仿佛那大河到了岔路口,自然而然分出来的一条细小支流,目标明确、脚步不停地就打算径直流向自己那个能暂时隔绝一切的小房间。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自己房门的冰凉把手,还没来得及用力,身后,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特有的黏软和不容置疑,响了起来,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绊住了他的脚步:

  “等会儿……豆丁……到娘这儿来……”

  罗隐闻言,浑身猛地一紧,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倒流回脚底,带来一阵冰火交织的战栗。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只见母亲坐在主屋的炕沿上,面色带着酒后诱人的红润,如同熟透的蜜桃,那双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杏眼,此刻却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她胸前那两座本就引人瞩目的高耸山峰,此刻随着她有些紊乱、带着酒气的呼吸,一起一伏,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罗隐犹豫了一下,像是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僵硬地站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

  “娘……啥……啥事啊?”

  母亲那火辣辣、仿佛带着钩子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逡巡、刮蹭了足有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开口说道:“明天……你和你爷爷……还打算钻山耗子似的,继续上山去采那劳什子的‘兔子草’?”

  罗隐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不小心就撞进了母亲那双滚烫得仿佛能点燃空气的眼眸里。让他如同被烫到一般,深深地低下了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口,声音嗫嚅着,含糊不清:

  “还……还没想好呢……看……看情况吧……”

  林夕月鼻腔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她忽然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呼”的一声,对着罗隐低垂的脸,轻吹了一口,带着温热和淡淡酒味的暧昧气息,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将罗隐刺激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阵荡漾,一股久违的、属于男性的燥热感,如同苏醒的蛇,开始在小腹处不安地扭动、升腾。

  他太清楚母亲这个举动背后隐藏的意味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带着试探和引诱的信号!然而,那一晚,衣柜缝隙后目睹的、母亲与刘叔之间那场激烈到近乎野蛮的“成人仪式”,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对眼前这个生养了他的女人,产生了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抵触和畏惧。

  所以,即使他已经数月不知“肉味”,身体里那头叫做欲望的野兽早已饥渴难耐,但面对母亲此刻明目张胆的撩拨,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选择了强行忍耐。他将那躁动的火苗,死死地压在心底,不敢让它窜起分毫。

  母亲将他这极力克制却又掩饰不住的身体微颤看在眼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失落和自嘲。她轻轻地、带着无尽疲惫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娘知道了,困了就睡去吧。”

  罗隐闻言,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暧昧的房间,仿佛逃离猛兽的巢穴。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罗家小院浸染得一片沉寂。然而,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隔壁母亲林夕月的房间里,竟断断续续、清晰地传来一阵阵压抑又带着某种释放意味的女性呻吟。

  那声音不似平日偶尔泄露的啜泣,反而像是撤去了所有屏障,带着点故意放纵、甚至刻意要让一墙之隔的人听个真切的意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撩人。

  罗隐躺在冰冷的炕上,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他口干舌燥,浑身血液都往身下某处涌去。他像一头被雌兽发情气息引诱得躁动不安的年轻雄性,几次三番猛地从炕上坐起,胸腔剧烈起伏,脑子里充斥着最原始、最野蛮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撞开那扇薄薄的房门,将里面那个正在制造声响的成熟雌性就地正法,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占有和征服!

  然而,每一次,就在他脚丫子即将沾地的瞬间,那一晚衣柜缝隙后目睹的画面,就如同鬼魅般猛地撞入脑海——母亲被刘叔那根骇人物事操弄得仰头嘶鸣、浑身痉挛、甚至失禁的,那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欢愉的、彻底摧毁他认知的景象,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对着他炽热的欲望当头浇下!那画面残忍地碾碎了他作为男性、作为“小丈夫”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他无比清晰地认清了现实——他这点稚嫩的“本钱”,在真正的成年雄性与母亲那深不可测的欲望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堪一击!

  “呼……呼……”罗隐倔强地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本能,一次次强行压制下去。他重重地躺回炕上,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要通过肉体的疼痛来转移灵魂深处的煎熬。

  他清楚地知道,母亲最近这些愈发大胆、近乎赤裸的勾引,只说明了一件事——她又进入了之前那种周期性的、如同进入发情期的雌兽般,长期焦躁、饥渴难耐的状态。那被压抑的火山,正在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但很可惜,也很悲哀。即使他身体里那头名为欲望的野兽已经在疯狂咆哮,即使母亲已经将诱饵摆在了他的嘴边,他暂时……也不想,或者说不敢,再去碰她了。那心理的阴影,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他们母子之间。

  一夜的挣扎与煎熬,终于在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渐渐平息。

  一晃,就到了白天。

  罗隐正心不在焉地趴在自己房间的小炕桌上,对着作业本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较劲,就听见院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他抬头望去,只见父亲罗根一身尘土、满脸疲惫,却步履匆匆地从乡里赶了回来,那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罗根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儿子,他几步跨到门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严肃,对着罗隐命令道:“豆丁!别磨蹭了!赶紧骑自行车,去你爷爷那儿一趟!把他给我火速请过来!有顶要紧的情报,耽搁不得!”

  罗隐还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如临大敌、火烧眉毛的模样,心里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扔下笔,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出屋子,跨上那辆崭新的时髦自行车,铆足了劲儿朝着爷爷的小屋火急火燎地蹬去。

  没过多久,一家四口——父亲罗根、母亲林夕月、爷爷罗基,以及刚刚跑得气喘吁吁的罗隐,重新围坐在了自家那间气氛凝重的堂屋里。

  父亲罗根没有像往常那样先扯几句闲篇,卖什么关子。他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表情是化不开的凝重,开门见山地说道:

  “都听好了,事儿急!等会儿,上头生殖委员会派下来的调查小组,就要像篦子梳头一样,对咱村里的家庭,挨家挨户搞突击检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重点是……有一部分的独生子女家庭,这回恐怕要被盯上,列入那什么‘预备二胎户’的名单里……”

  他看着家人骤然变色的脸,连忙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庆幸和后怕:“不过你们也别慌!我这边已经提前托人、走了门路,把咱们家暂时从那个名单里给摘出来了,算是躲过一劫!”

  他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扫过妻子、父亲和儿子,“等会儿人来了,你们啥也别说,啥也别问,就按照他们要求的,让干啥就干啥,配合着走个过场就行!千万别画蛇添足,节外生枝!都听明白了没?!”

  爷爷罗基、母亲林夕月和罗隐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眼瞪小眼,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莫名其妙和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爷爷清了清嗓子,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谨慎和疑惑,率先张口问道:“根子……这……这啥……啥‘协会’……到底是管啥的?听着咋这么邪乎呢?”

  罗根看着眼前三张写满困惑的脸,一脸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带着烦躁和无奈回答道:“还能是啥?还不是上头新近琢磨出来的幺蛾子!专门成立来管着娘们下崽、催着婆娘生娃的,说白了,就是个管生孩子的协会!”

  他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地说,“我看乡里那些平时鼻孔朝天的领导,见了他们的人,都跟那见了猫的耗子似的,点头哈腰,屁都不敢放一个!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小,手底下权力大着呢!总之,该打点的,我都舍下脸皮、花了血本去打点好了,你们啥也别多想,到时候把嘴闭紧,让干啥就干啥,配合着把这出戏唱完就得了!”

  屋里的气氛又沉闷了下去,像一潭死水。这次,是母亲林夕月小心翼翼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口询问:“他爹……这个……这个‘预备二胎户’……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是……是个啥意思?”

  父亲罗根听到这个问题,面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咬了咬牙,说道:“就是……家里头是独苗一根,没个兄弟姐妹的,就有可能被他们盯上,扣上这么个名头!一旦被定了性……”他故意在这里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眼神扫过家人骤然紧张起来的脸。

  这让林夕月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忍不住催促道:“定性了之后呢?你倒是快说呀!别跟那拉屎拉半截似的,憋死个人!”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后面的话:“定性之后……就给限期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女主人必须怀上娃!”他看着母亲瞬间煞白的脸,艰难地补充了最残酷的部分,“如果……到了期限还怀不上……”

  他顿了顿,迎着母亲惊恐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协会……就会直接在村里,就地选一个单身男子,强行……押到你家,跟女主人……同房……”

  他似乎难以启齿,换了个更直白却依旧粗俗的说法:“……就是让别的男人爬你家的炕!直到……直到你媳妇肚子里有了货为止!”

  母亲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目前看来,他们家完全符合这个“预备二胎户”的条件!再加上丈夫罗根早已丧失了播种的能力……这要是真被选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哭腔:“村里的……单身男子?那不就是……不就是张老三、李老四那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二流子?还有……村东头那个一辈子没讨到老婆、浑身馊味的老光棍?”

  父亲罗根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如同吞了只苍蝇,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就是那帮人憎狗嫌,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货色……”

  罗隐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后怕得手脚冰凉!还好……还好父亲找了后门,暂时把他们家从名单里剔了出去……不然……

  父亲罗根仿佛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在家人脸上一一扫过,开口说道:“你们都听好了!现在这光景,已经是实打实的战争年代了!国家为了催生、扩充人口,已经有点魔怔了,不择手段!眼下这个‘预备二胎户’,还只是个开头菜,试验的玩意儿!以后指不定还要折腾出什么更邪性、更缺德的幺蛾子呢!”

  “我这次是豁出老脸打了招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万一哪天这招呼不灵了,或者政策又变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痛楚和无奈,“我的情况……恐怕全村人都门儿清……我这块盐碱地,是长不出庄稼了……想让夕月靠我怀上娃,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爷爷罗基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深深的沟壑:“那……那你说……这可咋整?总不能……真让那些歪瓜裂枣来糟践夕月吧?”

  父亲罗根仿佛胸有成竹,又像是被逼到了绝路,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爹……你别急……听我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了……其实,在你搬出去单过之后没多久……我已经……已经给夕月和豆丁……操办过一场了婚礼了……”

  “啥?”

  爷爷罗基明显被这话震得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根子……你……你……你这干的叫啥事啊?豆丁……豆丁他还是个没长开的毛孩子啊!你这不是……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父亲罗根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里的林夕月,又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儿子,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疲惫和狠劲:“我能有啥办法?!我原本……原本是想撮合你和夕月……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可这娘俩……这娘俩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情投意合,黏糊得跟那牛皮糖似的,掰都掰不开!我实在是没辙了!豆丁是我亲儿子,弄到一起……好歹……好歹肉烂在锅里……”

  母亲林夕月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滚烫,像要烧起来一样,她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罗隐也把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戳到胸口。

  爷爷罗基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半晌,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沉重得仿佛能把人压垮的叹息:“唉……你说……你说咱这一家子……这算闹的哪门子妖啊……这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这村里……咱可就彻底待不下去了,恐怕还得臭名远扬,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

  父亲罗根表情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狠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从今往后,咱们这一家子,必须给我抱成团,拧成一股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躲不过去了……”他的目光转向儿子,“就让豆丁,把他娘……把夕月……给弄怀孕!”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看向罗隐:“如果……如果这小子没那个本事,裤裆里那玩意儿不争气,播种不下苗……”他的视线再次转向爷爷罗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爹……那就……你来!”

  “我的意思很明白!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些不知根底、歪瓜裂枣的外人,染指咱们家!碰夕月一根手指头!这点,谁也别跟我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强硬。

  母亲林夕月和爷爷罗基忍不住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触碰,仿佛有火花溅起,又如同被烫到一般,慌乱地、急急地分开。他们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巨大的震惊、羞耻和挣扎,两个人的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仿佛寒风中最后两片枯叶。

  罗隐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心里却翻江倒海。他记得……母亲好像从来没有担心过会被他弄怀孕……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如果……如果真如母亲曾经无意中透露的那样,他那点“本钱”根本构不成威胁……那……岂不是意味着……到时候,真的要……他不敢再想下去。

  父亲罗根看着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用一种近乎鼓励,又带着逼迫的语气说道:“所以,豆丁!想守住你娘,不让她被那些脏心烂肺的外人糟蹋……你小子到时候,就给我争口气,努努力!”

  他的目光再次瞟向爷爷,“要是……要是你真没那个本事……到时候你爷爷替你上阵,你也别抱怨,别眼红!”

  他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抛出了最尖锐的问题:“难道……你宁愿让你娘,被村里那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浑身虱子的老光棍、单身汉碰吗?!让他们爬上你娘的炕?!”

  罗隐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些思想龌龊、举止邋遢、常年不洗澡散发着酸臭的老男人的面孔,一股巨大的惊恐和恶心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不能!绝对不能让那些王八蛋碰我娘!”

  父亲罗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唉!这就对了!这才像句人话!”

  罗隐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软。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金会计那焦急得变了调的声音:“老罗!老罗!快!快出来!协会的人……协会的人已经到了村口,正往这边来啦!”

  父亲罗根闻声脸色一变,“霍”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再多交代什么,急匆匆地就跟着金会计的脚步冲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爷爷、母亲和罗隐三个人,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爷爷罗基局促不安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儿媳和孙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先走了……那啥……夕月……豆丁……你俩……你俩……好好的……”

  说完,他像是身后有鬼撵着似的,脚步踉跄、近乎狼狈地快步走出了屋子,消失在院子里。

  屋子里,只剩下林夕月和罗隐这对母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奇妙氛围,混杂着未散的惊恐、深重的羞耻、破罐破摔的决绝,以及……一丝在绝境中被强行绑定的、扭曲的亲密。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凝固的胶水,黏稠得化不开。只有彼此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死寂中互相撞击。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杂乱、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叶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们家院门口。

  母子二人身体同时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约而同地从那令人压抑的里屋走了出来,步履沉重地挪到了堂屋门口。

  只见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呼啦啦一下子涌进来十来号人,有男有女,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面色异常苍白、仿佛久不见阳光的男子,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嘴角紧抿,一副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模样。金会计和罗根,以及其他几个村里、乡里熟悉的干部,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这个苍白男子的周围,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不停地点头哈腰,陪着小心。

  这伙人,除了罗根这些本地陪同人员,清一色穿着一种刺眼的、如同鲜血染就的红色统一着装,胸前贴着统一的、造型古怪如同蝌蚪纠缠在一起的银色徽章,背后则用深绿色的醒目大字,印着两个让人心头一紧的字——生殖。这打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个体型肥胖、腆着将军肚的中年男子,挤到那苍白男子身前,脸上堆满了能腻死人的谄媚笑容,弓着腰,指着罗根家说道:“曹组长,您瞧,这儿,这就是咱们村罗村长家……您多关照,多关照……”

  那被称为曹组长的苍白男子,从鼻腔里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动作略显夸张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院子里扫视。当他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的母子二人时,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品鉴的物件,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的、类似笑容的弧度,夸赞道:

  “哎呀呀……这两位……想必就是罗村长的爱人和爱子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味,“啧啧啧……真是一家子都长得周正,跟那画里走下来的人儿似的……孩子俊,女的俏……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心情愉悦啊……”

  罗根在一旁,脸上立刻泛起一层因紧张和讨好而产生的、不自然的红光,他连忙上前一步,搓着手,语气极其谦卑地回应道:“您过奖了……曹组长您太过奖了……乡下人,土里刨食的,粗鄙得很,上不得台面……哪当得起您这么夸……”

  曹组长哈哈干笑了两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他将目光转向林夕月,直接询问道:“这位嫂子,怎么称呼?”

  林夕月被他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微微侧了侧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答道:“林……林夕月。”

  曹组长手指装模作样地在空中虚点了几下,说道:“嗯……林、夕、月……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人美,名字也美……透着股雅致劲儿……”

  他随即转过头,对着身后两个同样穿着红色制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走个过场的语气吩咐道:“罗村长是自己人,情况特殊。你们俩,简单给登个记就行,别搞得太复杂。完了咱们就抓紧时间,去下一家……这村里待查的户头还多着呢!”

  罗根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仿佛听到了特赦令一般,他忙不迭地对着曹组长躬身作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多谢组长体谅!多谢组长关照!您的大恩大德,我罗根……”

  曹组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点看似推心置腹的无奈:“谢啥谢?都是自己人,不说两家话。唉……眼下这光景,国家是真的缺人缺疯了,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再这么下去,人口上不来,可真要动摇国本了……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扛了这催生的差事,不容易啊……”

  周围那一圈村、乡干部立刻如同应声虫般,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说道:“曹组长辛苦!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大局!您受累了!”

  这伙声势浩大、透着诡异的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两个年轻男子极其敷衍地在一个硬壳本子上划拉了几笔,算是完成了“登记”。随后,这一片刺眼的红色,便又簇拥着那位曹组长,浩浩荡荡地涌出了罗家院子,朝着下一户人家去了。

  直到那杂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母子二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那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差点让两人腿软得站不住。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种劫后余生般的、混杂着巨大庆幸和后怕的复杂情绪。

  这一波如同瘟疫般席卷全村、毫无征兆的突袭检查,只弄得罗家村各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跟那被捅了的马蜂窝似的,乱成了一锅粥。

  在生殖协会那伙穿着扎眼红衣裳的人,结束了对整个村子如同篦头发丝般细致的初步检查之后,傍晚时分,全村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那催命似的铜锣声,给硬生生撵到了村部前那片尘土飞扬的广场上。

  只见现场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如同开了锅的蚂蚁窝。男女老少的议论声、抱怨声、小孩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叽叽喳喳,沸反盈天,一片乱糟糟,比那赶大集的牲口市还要热闹三分。

  罗隐紧紧地牵着母亲林夕月的手,母子二人如同惊弓之鸟,挤在人群边缘。他敏锐地注意到,四周时不时就有那不怀好意、带着钩子的视线,如同阴暗处的苔藓,黏糊糊地投射在母亲那丰腴窈窕的身段和即使在这种场合下依旧难掩风韵的脸庞上。罗隐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护崽的狼崽子,如临大敌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安静!都他娘的给老子安静!吵吵啥?吵吵啥?!跟那一群老家雀似的!”

  罗根拿着一个破旧的铁皮扩音喇叭,站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运足了气,脸红脖子粗地强行叫停了底下那鼎沸的人声。他摊开手掌,指向旁边那位面色苍白的曹组长,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高声喊道:“各位老少爷们!这位!就是咱们生育协会派下来的曹组长!今日大驾光临,有幸来咱们这穷乡僻壤!大家伙儿!鼓掌欢迎!”

  说罢,他自己带头,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的、啪啪地鼓起了掌。底下的人群,反应却是稀稀拉拉,有气无力,仿佛那秋后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跟着拍了几下巴掌,那动静,还不如放个屁响。

  罗隐耳朵尖,还听到前面人群里有人酸溜溜地、压低声音嘟囔:“哼……一个自己裤裆里都立不起来的废人……靠着溜须拍马混上个村长,神气个啥……”

  罗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掩饰过去,他又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干巴巴的恭维话和场面话,赶紧将手里那烫手的喇叭,如同递炸弹般塞给了旁边的曹组长。

  曹组长面无表情地接过喇叭,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地环顾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凡是被他目光扫视到的村民,都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寒意,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不一会儿,刚才还如同沸水般的广场,竟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夜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

  他清了清那如同破锣般的喉咙,开始了他那照本宣科、毫无感情的演讲:

  “罗家村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好。我,就是新上任的生殖委员会第八小组组长,曹、云、化。今日,我远道而来,跋山涉水,是为了传达协会总部的最新指示。”

  他林林总总、唾沫横飞地宣传着生育的种种所谓好处,以及国家那听起来诱人、却不知何时能落到实处的补贴,号召全体村民积极响应,甩开膀子,多多做爱,多多生子,为了国家的未来,尽一份绵薄之力(他差点说成‘床笫之力’)。

  他又详细地、如同念咒般说明了“预备二胎户”的问题,以及那些胆敢不要孩子的“丁克家庭”,将要面临的、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的“丁克税”。

  然后,他将这次突击检查后,选中的“预备二胎户”家庭名单,如同贴催命符一般,“啪”地一声,贴在了广场中央那面斑驳的土墙告示栏上。做完这一切,他便在一群村、乡干部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气。

  等他们那一片刺眼的红色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早已按捺不住的村民们,立刻像炸了窝的马蜂,一窝蜂地涌了上去,纷纷神情紧张、伸长了脖子,如同鸭子听雷般围观着那张决定许多家庭命运的名单。

  一个退休的老教师,被众人推举出来,颤颤巍巍地,一个家庭一个家庭地,大声念出名单上的名字。

  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破口的大骂,或是哭丧着脸的沉默。

  “我操他祖宗!让老子一个月之内造出个孩子?这他娘的是逼着公鸡下蛋啊!”

  “日他娘的!生不出来就塞进来野男人?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些心思活络、或是本就与罗家不对付的人,见那名单上,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罗根家的名字,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惋惜与不服气,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

  “他娘的……罗根那废人家居然没事?肯定是走了后门,塞了黑钱!”

  罗隐耳朵尖,还隐约听到人群中,泰迪娘潘英,正对着她那醉醺醺的丈夫老李,带着哭腔埋怨:

  “我都四十岁的人了,黄土埋了半截身子,哪还有那么容易再开怀,揣上一个?平时让你少灌点那穿肠的猫尿,你偏不听!整天喝得跟个醉猫似的!现在好了吧?我看你那泡酒精里的玩意儿,还能不能弄点种子出来!”

  旁边一些平日里就游手好闲、惯会幸灾乐祸的野汉子,见状立刻不怀好意地挑逗道:

  “没事儿,潘英妹子!老李要是真不中用了,不是还有哥哥我嘛!身强力壮,保证一杆进洞,百发百中!用不用……哥哥我帮帮你啊?嘿嘿……”

  老李本就因为名单的事怒火中烧,一听这话,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噌”地窜起来,顺手抄起旁边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冲着那挑衅的人就怒骂过去:

  “操你妈了个巴子的张老三!你他妈有种再给老子说一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把你那满嘴喷粪的玩意儿敲下来!”

  那张老三也是个混不吝,非但不惧,反而梗着脖子,声音拔得更高,大声嚷嚷起来,生怕周围人听不见:

  “怎么着?许你做,还不许人说啊?你喝酒把自己卵蛋里都喝成稀汤了,不能给自家娘们播种下地,还不许别人来帮你犁地吗?你他娘的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弄不出孩子,你这老绝户怎么哭!等着戴绿帽子吧你!”

  一旁的泰迪听到有人如此侮辱他娘,气得眼睛都红了,大叫一声,如同发怒的小牛犊,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就和那张老三扭打在了一起!

  张老三没料到这半大小子敢动手,猝不及防挨了几下,疼得“哎呦”直叫,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骂道:

  “哎呦……你这黑不溜秋的小杂种!敢跟你三爷动手!你瞅瞅你这个熊样!跟你爹一样的丑货,驴球戴礼帽——充啥人样!”

  一旁几个跟张老三混在一起的流浪汉,眼见事情要闹大,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拉架阻止,嘴里劝着:

  “张老三!你他妈少说两句吧!嘴上积点德!你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半大小子打起来,丢不丢人啊!快撒手!”

  张老三和泰迪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强行拉开。张老三兀自不服气,冲着泰迪和他爹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嘴里骂骂咧咧地,在一众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广场上,只留下泰迪一家绝望的哭泣、老李颓然的蹲坐,以及四周村民或同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第四章 邀请

  正当广场上因为那张名单而乱得像一锅滚开的粥,哭骂声、抱怨声、幸灾乐祸声交织成一片时,蹲在地上、醉眼朦胧的老李,那双浑浊得如同泥潭的眼睛,偶然间一瞥,猛地就瞄到了人群边缘,那对如同鹤立鸡群般、格外显眼扎目的林夕月和罗隐母子。

  他猛的一愣,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那双醉醺醺的眼睛先是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那对“神仙母子”,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转动、盘算着。渐渐的,他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竟然越来越亮,仿佛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住还在旁边抹眼泪的妻子潘英,径直拨开人群,来到了林夕月和罗隐面前。他脸上瞬间堆起了一种与他此刻境遇极不相符的、近乎卑微的谄媚笑容,打招呼道:

  “呦……!夕月妹子……豆丁……你娘俩……也来啦?瞧这……这人山人海、乱哄哄的……没挤着你们吧?”

  罗隐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被老李扯过来的泰迪娘潘英。谁知他的目光刚扫过去,就恰恰和潘英偷偷望过来的眼神,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只见潘英那双尚带着泪痕的眼里,极其隐晦、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哀怨、无奈和一丝若有若无期盼的复杂情绪!罗隐心头顿时狂跳如擂鼓,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当场拿住,急忙慌乱地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母亲林夕月看着老李一家这凄凄惨惨、如同霜打茄子般的模样,再联想到自家那看似躲过一劫、实则暗流汹涌的处境,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与同情。她放缓了语气,开口安慰道:

  “李哥……嫂子……你们也别太上火了……总归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兴许就有转机呢?”

  老李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认命般的绝望,他摇了摇头:“妹子啊……你的好心,哥心领了……可我家这情况,我自己个儿门儿清……这次啊,十有八九是癞蛤蟆过门槛——又蹲屁股又伤脸,栽定了……没啥好说的了,这就是命……”

  他的话音未落,那双眼睛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近乎殷切的期盼,意味深长地、在罗隐身上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眼神,让罗隐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仿佛被什么黏糊冰冷的虫子爬过皮肤。

  接着,老李话锋一转,脸上挤出几分带着歉意的神色,说道:“妹子……说起来,哥这心里头一直堵得慌……这段时间,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畜生,没少给你添堵,冒犯你……还三天两头欺负豆丁……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搓着手,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继续说道:“你看这样行不?后天!后天我让英子在家,好好拾掇一桌像样的饭菜,整治几个硬菜,好好给你母子俩赔个不是,道个歉……到时候,请你们务必赏光,给哥这个面子……”

  林夕月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抗拒的神色,急忙摇着头拒绝,语气坚决:“不行不行!李哥,这可使不得!这太破费了!再说……也不是啥大事……”

  老李见她不答应,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急忙冲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妻子潘英使了个眼色。

  潘英接收到丈夫的信号,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的手,一把紧紧握住了林夕月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姐妹间的亲昵和恳切,劝道:“夕月妹子,你就别推辞了!就当是给姐一个面子!就来吃顿便饭,说说话,拉拉家常……”

  但林夕月的态度依旧很坚决,她轻轻但坚定地想把手抽回来,摇头道:“嫂子,真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是……我是真有事……走不开……”

  老李见状,眼珠子又转了转,仿佛退而求其次般,紧接着说道:“妹子,你看……你要是实在有事,抽不开身……那这样行不行?你就让豆丁一个人来!让他代替你,总该行了吧?这你总没理由再推脱了吧?”

  罗隐在一旁听着,看着老李那张虽然堆着笑,总觉得他这话里藏着话,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故意一步步引着他们往坑里跳。但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把这怀疑憋在心里。

  这时候,潘英也立刻帮腔,拍着胸脯保证道,语气显得十分真诚:“是啊妹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有姐在呢!豆丁到了俺家,那就是俺的亲侄子!保管给他照顾得周周到到!豆丁要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就直接来找姐算账!姐绝无二话!”

  听到潘英这句看似诚恳的保证,罗隐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望向她。恰巧,潘英也仿佛不经意般,眼神隐晦地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罗隐清晰地看到,她那双尚带着哀怨的眼睛里,竟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一丝让他心头一紧的、难以言喻的火热与期盼!

  罗隐心中猛地一紧,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这顿“赔罪宴”,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

  果然,母亲林夕月听到潘英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又见老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终于有些松动,放下了戒备。她这一次没有再直接拒绝,而是转过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带着询问的语气问道:“豆丁……你……你想去吗?”

  罗隐总觉得这是个圈套,他本能地想避开这潭浑水。快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借口推脱掉,于是他低下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说道:“我……我不想看到泰迪……他……他总是凶我,瞪我……我害怕……”

  老李闻言,立刻抢着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安排:“哎!我当是啥事呢!原来是因为那个小畜生!没关系!正巧他奶奶明天要回趟老家,我让他护送他奶奶回去!来我让他一个星期不准回来!保证碍不着你的眼!这下总行了吧?”

  母亲林夕月听到泰迪会被支走一个星期,这下似乎彻底放心了。她不再征求罗隐的意见,直接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吩咐道:“行,那就这么定了。豆丁,后天,你去你李大爷家吃饭。听见没?”

  罗隐看着母亲已经做出决定,心里纵有万般疑虑,也只好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老李见状,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计谋得逞般的高兴神色,咧开嘴笑道:“唉!这就对嘛!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俺们在家等着豆丁!”

  说完,老李和潘英便不再多留,仿佛生怕林夕月反悔似的,急匆匆地转身,挤开人群离开了。留下罗隐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回到家后,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却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的房间。他睁大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屋顶,脑子里如同塞进了一团被雨水泡烂的乱麻,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消化着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那些关于“预备二胎户”、关于强行同房、关于父亲那惊世骇俗的安排、还有老李家那场透着古怪的“赔罪宴”……这一切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脑袋乱糟糟的。

  夜晚,在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混沌之际,他隐约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父亲那略带沙哑的嗓音。父亲似乎在对母亲低声交代着什么,语气急促,带着一种身不由己的疲惫。他安慰母亲不要过于担心家里,说眼下是多事之秋,乡里事情堆积如山,他不能在家耽搁,必须连夜赶回去。

  几句话的工夫,那脚步声便匆匆远去,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满院的寂静和母亲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夜的光景就在这浑浑噩噩中流淌过去。罗隐悠悠转醒时,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刺眼的阳光早已不甘寂寞地穿透了窗户上那层薄薄的麻纸,在炕席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他眯缝着尚且酸涩的眼睛,费力地扭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座老掉牙的座钟,斑驳的钟盘上,时针和分针僵硬地指向了八点半。

  隔壁母亲房间里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如同细小的蚊蚋,钻进了他的耳朵。是母亲,还有孙淑芳大娘(称谓更正),以及那个嗓门格外敞亮的王寡妇。

  三个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开一场小型的闲话会。王寡妇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不管不顾意味的放肆笑声,时不时就像个炮仗一样炸开,穿透薄薄的墙壁,显得格外清晰。

  罗隐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她们谈论的内容,无外乎还是昨天那场席卷全村的、关于“预备二胎户”的风波。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着各自对这件荒唐事的看法,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种事不关己的唏嘘。

  她们又挨个儿数落着村里那些不幸“中招”家庭的惨状,谁家婆娘哭晕在了炕上,谁家男人蹲在门口闷头抽了一宿的旱烟,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

  由于她们三家都侥幸没有被那名单砸中,所以谈话的气氛总体还算轻松,甚至带着点闲聊八卦的随意。

  特别是那个王寡妇,语气中更是隐约流淌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近乎刻薄的幸灾乐祸,仿佛别人家的苦难,反倒衬得她自己的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罗隐听着,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预感:一旦上头将来真出台什么针对她这种死了男人、无依无靠的未亡人的政策,那她的处境,恐怕会比现在那些“预备二胎户”还要凄惨吧?

  罗隐甩了甩有些发胀的脑袋,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趿拉着鞋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径直来到了母亲房间的门口。

  只见主屋的土炕上,三个女人正围坐成一圈,炕桌上散落着一小堆瓜子皮。她们一边手指灵活地“咔吧咔吧”磕着瓜子,一边唾沫横飞、叽叽喳喳地聊得热火朝天,那阵势,堪比三只聚集在屋檐下喧闹不休的麻雀。

  眼尖的王寡妇第一个瞥见站在门口的罗隐,立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拖长了声音“哎呀”一声,带着她那特有的、略显夸张的腔调说道:“瞧瞧,瞧瞧!咱们村的头号小帅哥终于舍得醒啦?这太阳都快晒糊屁股蛋子喽!”

  罗隐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热,低着头,含混不清地向三位长辈问了个好。

  母亲林夕月闻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说道:“看你睡得沉,跟个小死猪似的,就没忍心吵醒你。快去,自个儿舀水洗漱一下,灶台上的锅里给你留着包子和米粥呢,赶紧扒拉几口,别饿坏了肠胃。”

  罗隐闷闷地“嗯”了一声,离开了那间充满了女人家私密话语和瓜子香气的屋子。

  罗隐胡乱扒拉完早饭,听着母亲屋里那三个女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唾沫星子横飞,完全没人留意他这个半大孩子的动向。

  他瞅准机会,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蹑手蹑脚地溜出大门,随即撒开丫子,朝着爷爷那间孤零零的小土屋狂奔而去。

  他一溜烟跑到小屋前,连门都忘了敲,直接“哐当”一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爷爷罗基正光着那身被太阳和岁月打磨得黝黑发亮的身子,手里攥着一条灰不溜秋的毛巾,直挺挺地站在冰凉的土炕上。他胯下那根黑黝黝、筋络虬结、尺寸骇人的狰狞之物,正被他用毛巾极其仔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反复擦拭着。那目光,专注得仿佛一名老迈的剑客,正在精心保养自己赖以成名的宝剑。

  这柄“通体黝黑的宝剑”早已被他擦拭得油光锃亮,隐隐反光,但他似乎仍不满足,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地打磨着。

  他看到罗隐闯进来,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捂住那不便示人的部位,动作却在半途顿住,随即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长辈的宽和:“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窜门子来了呢……原来是豆丁啊……”他很自然地将手里那条散发着浓郁雄性气息的毛巾递给罗隐,“来的正好,帮爷爷把这玩意儿扔到墙角那个洗脸盆里去。”

  罗隐接过那条还带着爷爷体温和特殊气味的毛巾,依言将其扔进了墙角那个半旧的搪瓷盆里。

  爷爷依旧挺着那根黑乎乎的粗长物事,大大咧咧、毫无遮掩地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伸出那双枯树枝般粗糙的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语气带着慈爱:“来,豆丁……坐爷爷旁边来……”

  罗隐顺从地走过去,挨着爷爷坐下,却一直低着头,目光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时不时地、飞快地偷瞄向爷爷胯下那堪称野蛮的生殖器,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近乎绝望的羡慕。

  爷爷察觉到他这小动作,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难言,他拍了拍罗隐尚且单薄的肩膀,说道:“豆丁啊……你……你别怪你爹……他……他也是身不由己,被这世道逼得没辙了……唉……爷爷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他居然能……能让自己亲生的崽,和自己媳妇……唉!你说这要是传扬出去……是不是十里八乡头一遭的稀奇事儿?咱老罗家的脸,可就……”

  罗隐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股执拗:“爷爷……我……我要继续吃草药……我要修炼……”

  爷爷罗基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点了点头:“之前爷爷还纳闷呢……你这孩子为啥突然间跟魔怔了似的,拼了命要找那玩意儿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豆丁啊,你得明白,你娘是熟透了的瓜,正当年的成年人……你还是个没长开的嫩芽子,身子骨还没抻开呢……这本钱有差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急不得……”

  罗隐委屈地噘起了嘴,声音里带着恐惧:“但是……我……我怕……我怕到时候……”

  爷爷看着孙子这副惶恐无助的模样,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疼惜,他又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尽量温和的语气安慰道:“豆丁……爷爷知道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怕……怕爷爷一时糊涂,答应了你爹那混账主意,代替你……去和你娘……?”他看着罗隐骤然抬起的、写满惊恐的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你把心放回肚子里!爷爷跟你保证,绝不会答应你爹这缺德带冒烟的主意!既然他自己拉的屎,让他自己想办法擦屁股!他让他自己的崽和自己媳妇干出这种扒灰都赶不上的腌臜事,那他就得自己担着这后果!你放心……爷爷就是再老糊涂,也绝不会……绝不会去和你抢你娘……”

  罗隐闻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感瞬间席卷了他。他鼻子一酸,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和哭腔:“爷爷……我……爷爷……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爷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傻小子……你跟爷爷还谢个啥?你也不想想,你爷爷我都多大岁数了?土都埋到脖子根,快入土的人了……还有几年好活头?爷爷如今啊,什么都看开了,什么都想透了……你爹他爱搞啥幺蛾子,就让他搞去,我都不关心了……眼不见心不烦……”

  罗隐听到爷爷这近乎交代后事般的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与不舍,他急忙抓住爷爷粗糙的手,急切地说道:“爷爷……你……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我不想你死……”

  罗基听到孙子这发自肺腑的话,不由得开怀大笑,那笑声驱散了些许屋里的沉闷:“好孙子!有你这句话,算爷爷没白疼你!放心!你爷爷我命硬着呢,阎王爷都不乐意收!”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说道,“再说了,你爹在乡里好歹有点门路,有点本事,没准儿啊,这借种的烂事儿,永远都落不到咱们家头上!等到真落到咱家头上那天,你没准早就长得跟你爷爷我一样,跟那叫驴似的又粗又长了!还怕伺候不了你娘?”

  罗隐听着爷爷这番半是保证、半是安慰的话,又想到那草药的神奇,心里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不少,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爷爷趁热打铁,语气郑重地说道:“豆丁,你要记住喽……在这个家里,你爷爷我,还有你娘……永远都是跟你一条心,站在你这边的……就算是你爹,他……他骨子里也是喜欢你、看重你的……不然,他能点头同意你和你娘……干那种悖伦的事吗?他那是没办法里的办法啊……”

  罗隐仔细想了想爷爷的话,虽然心里依旧别扭,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那么回事。

  爷爷见罗隐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便一边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边随口询问道:“你今早跑出来,你娘她知道吗?”

  罗隐老实回答:“不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爷爷系着扣子,嘱咐道:“以后啊,你再想去哪儿,可得记得先跟你娘言语一声。别让她跟着操心……”

  他利索地穿好那身打满补丁的旧衣裳,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仿佛一位即将上阵杀敌的老将军,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走!”

  爷孙二人再次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后山,朝着那片隐秘的山谷进发。

  晌午时分,爷孙俩又是满身尘土、一脸疲惫地回到了那间小屋。罗隐刚一张嘴想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嗝,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道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呛得他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爷爷连忙用洗脸盆打来清水,让罗隐好好洗了把脸,又帮他拍打干净身上沾着的泥土和草屑,叮嘱他回家别让母亲看出什么破绽。

  他刚要把罗隐送出门,却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身材丰满、脸色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身影,径直走了进来。正是母亲林夕月,她黑着一张脸,快步来到面面相觑的爷孙面前。

  罗隐心里一惊,做贼心虚般,下意识地就躲到了爷爷那并不宽阔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罗基见到儿媳这副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模样,脸上立刻堆起讪讪的笑容,语气有些结巴地问道:“夕……夕月……你……你咋过来了呢?”

  母亲根本没看他,那双带着怒意的杏眼,直勾勾地盯向躲在爷爷身后的罗隐,声音里透着冷意:“这小兔崽子一大早就没了影,我能不找过来吗?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是吧?”

  因为她和自己儿子之间那层已经半公开化的、扭曲的关系,导致她此刻根本不敢直视公公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罗隐,厉声询问道:“说!是不是又跟你爷爷钻后山,吃那个来路不明的草药去了?”

  爷爷在一旁,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母亲林夕月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那股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那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今天你们爷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讲明白,这事儿没完!”她恶狠狠地逼问罗隐,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你来说!给我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罗隐吓得一哆嗦,求助般地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他这才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一五一十地将那紫色草药的所谓“功效”,以及爷爷当年就是靠这个才长得如此“雄壮”的故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母亲听完这番离奇的解释,脸上的神色如同开了染坊,不停地变换着——有震惊,有疑惑,有羞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扫过爷爷罗基那即使穿着裤子也依旧显得鼓鼓囊囊的裤裆,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探究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意味。

  她站在那儿,足足消化了好一会儿这惊人的信息,脸色渐渐由红转青,那股被隐瞒和欺骗的恼怒再次占据了上风。她猛地转向爷爷罗基,语气里充满了埋怨和指责:“你……你这当爷爷的……真是……真是老糊涂了!居然窜和自己孙子,去吃这么不明不白、邪里邪气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吃了有啥毒性?有啥后遗症?孩子这么小,身子骨正是抽条发育的时候,要是吃坏了,吃出个好歹来,我看你后不后悔!”

  罗隐见母亲责怪爷爷,忍不住开口替爷爷辩解,声音虽小却带着坚持:“爷爷说的是实话!要不然……要不然他为啥能长……长那么大呢?”

  母亲林夕月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爷爷的裤裆,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窘迫的红晕,她像是被烫到般立刻移开视线,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呵斥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老爷们那地方,本来就有大有小,跟那萝卜地里长茄子——品种不一样!你咋就能确定是吃那鬼画符的玩意儿吃的?没准你爷爷他……他天生就……就那样呢!”

  罗隐心里不服气,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母亲一把狠狠地揪住了胳膊,不由分说地就往自己身边拽。她扭头冲着站在一旁、满脸尴尬的爷爷罗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以后!不许你再带豆丁去后山吃那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见没有?!”

  紧接着,她又低头对着挣扎的罗隐厉声命令:“你也是!以后没我的命令,不准你再偷偷跑来找你爷爷!要是再让我发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罗隐被她强行拉扯着手臂,踉踉跄跄地往小屋外拖去。他拼命扭过头,用充满哀求和无助的目光望向爷爷,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

  但爷爷罗基只是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嘴唇哆嗦了几下,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沉甸甸的、充满无奈的长叹。

  他知道,在这个家里,尤其是在儿子做出了那样荒唐的安排之后,他这个当公公的,实在没有立场,也没有底气去公然忤逆儿媳妇的决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子被儿媳强行带走,那佝偻的身影在昏暗的小屋里,显得格外苍凉。

  回到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烟火和母亲体味的气息包裹上来,却驱不散罗隐心头的沉重。母亲林夕月一路沉默着,将他径直拉进了自己那间带着暖意的卧房。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转过身,脸上泛着一种不自然的红润,像是晚霞强行涂抹在天边。她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混合着心疼和不解的急切:

  “豆丁,你告诉娘,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中了什么邪?就非得去碰那不清不楚、来路不明的山野杂草?那玩意儿是能随便往肚子里塞的吗?你……你真是要气死娘了!”

  罗隐死死地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布鞋尖,仿佛那上面能盯出一朵花来。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印子,倔强地沉默着,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那些深埋心底的自卑、那夜衣柜缝隙后的阴影、对失去母亲的恐惧……这些混杂着泥土和血泪的情绪,像一团乱麻堵塞在他的喉咙口,让他无法言语。

  林夕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把自己缩进硬壳里的模样,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绵长而无奈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恼怒,有疲惫,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无力。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温热的身子几乎要贴到罗隐。然后,她缓缓地俯下身,带着她特有香气和体温的红唇,如同蜻蜓点水般,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怜爱地,在罗隐沁着冷汗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那触感,柔软、温热,带着一丝熟悉的、让他心安的味道,像一缕微弱的春风,试图吹散他心头的冰霜。

  她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异常温柔,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妥协和安抚:“去吧……别杵在这儿了……今晚,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鱼……用大酱烧,多放葱花儿……”

  晚饭时分,那张老旧的小炕桌上,果然摆着一盆酱汁浓郁、香气扑鼻的红烧鱼。林夕月自己没怎么动筷子,却不停地用那双干净的筷子,将鱼身上最肥美、刺最少的大块蒜瓣肉,仔细地挑拣出来,一块接一块地,堆放到罗隐碗里,几乎要冒尖。

  “多吃点,正长身体呢……”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自己只是象征性地扒拉着碗里的几粒米饭。

  夜色渐深,罗隐洗漱完毕,钻进了自己那床带着皂角清香的冰冷被窝。土炕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褥子渗上来,他却感觉心里像是揣着一块烧红的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母亲林夕月的身影背着外面微弱的天光,出现在门口,像一个朦胧的剪影。她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落在炕上那个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上。

  过了好几秒,她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温柔的声音,才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响起,如同耳语般飘了过来:

  “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天你还得去你李大爷家呢。”

  说完,她似乎又站在原地凝望了片刻,然后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将房门重新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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