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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生物攻略手册 (第三卷中 36-39)作者:富士康

[db:作者] 2025-06-23 08:03 长篇小说 4820 ℃

【神话生物攻略手册】(第三卷中 36-39)

作者:富士康

2025/06/22 发布于 pixiv

字数:13476

第三十六章 老乡见老乡

................

“呼呼~”

随着晚风漏了进来,寝居内的烛火忽明忽暗,让楚门吐槽苏幕遮是不是买到二手货了,晃得他眼睛不舒服。

随着他在地上的第二个蒲团处坐下,榻上的云墨仙子终于启唇了,语气平缓道:“徒儿,既然进来了,便说说想问些什么吧?”

“有有有!”

提问时间到!楚门没有迟疑,像个学生般立马举手道:“师尊,您说您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属于这个时代,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绝对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了,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行,而其中包含的潜台词就是:师尊,您到底与我的穿越有没有瓜葛?

苏幕遮似乎看得出楚门内心的想法,微微摇头道:“此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早在数年之前,我便发现当年在中土布下的阴阳两仪大阵被破开了口子,丰都大地上有东西在鲸吞着万千精气,化作了一方黑域,许久才停止。”

“起初我以为那是某位旷世大妖降生了,因此踏足了那里,想找出源头,但却始终没有收获。”

那想必应该就是我了...楚门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穿越时,竟然会引起巨变,难怪苏幕遮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不过好在苏幕遮并非是主导者,这也让楚门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对自己这么好的师尊了。

苏幕遮的水墨眸子注视着楚门,像是回忆起了当初的景象:“直到后来,当我终于发觉这诡谲的景象来自于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时,你已经在丰都站稳了脚跟,至少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

“我曾经卜算过你的来历,却一无所获,因为你那万法不侵的本质,是连我也无法看透的帷幕。但后来,我在暗处观察过一番,这才知道,你似乎来自于另一个时代...我的时代!”

苏幕遮的眼眸中泛起光彩,显然当初也不无惊讶,她垂眸下来,继续叙述道:“之后我打算将你先行带回天庭,却遭遇了阻挠,以至于你流落在丰都许久...”

“阻挠?”

起初对于“老乡”就降临过自己身边的事情,他是极其惊讶的,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呢?然而当他听见苏幕遮竟然遭遇到了阻挠时,就更加震惊了!

中土大地上只有玉皇一尊神话强者,哪里有所谓的阻挠?它又来自于何方?

“不错。”

年轻的玉皇点了点头,有些语焉不详道:“那时,在方外的帷幕后,神话中的那位于上苍之上降下了雷劫,要阻挠我的脚步。不光如此,虚无之中,甚至有其他神话的至高者,跨越大洋降下注视...”

这段话让楚门蓦然想起那位在圣战中现身的不可名状生灵,祂横亘在帷幕后,那种诡谲和伟岸让楚门始终不敢忘记,就像是仿佛协调了混沌与秩序,那大概就是神话中的造物主吧?

而中土的神话中显然也有类似的存在,或许就是所谓的天尊?而苏幕遮竟然直面过祂的伟力?!要知道,就连殿下和姐姐当初都只能成为造物主剧场中的演员罢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苏幕遮继续道:“那些劫难于我无碍,但当雷霆几乎触及到丰都的城区中时,我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选择先行蛰伏。”

话虽如此,她的眸子里还是潜藏着不甘,像是不鸣则已的太凰,只是在等待着时机罢了。

“原来如此啊...”楚门咂舌,没想到在自己困居于贫民窟的那几年,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甚至有大佬在自己身上博弈?

后来的事情也很明显了,楚门似乎在某种存在的安排下前往了联邦,参与了圣战,而后又被苏幕遮的布局拉回了中土,终究是见了面。

不过,仅此而已吗?楚门有些疑惑,张了张嘴,还是选择询问道:“师尊,我体质的特殊,还有那些...存在的注视,就是您决定收我为徒的理由吗?”

感情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做饭好吃啊...

“是,也不只是...”苏幕遮微微转移了眼神:“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情并不是现在你能知道的。”

得,师尊谜语人本性又发作了....楚门知道刨根问底也无用,于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

“师尊,我还想知道,您说的那片帷幕是什么?还有,神话中的那些至高者,居然能在帷幕后影响现实吗?”

这简直让人感觉不可思议,要知道,哪怕是艾拉薇儿这种存在,在降生之前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符号,无知无觉,甚至可以算是不存在的生灵。

但那些至高者,居然不光存在于帷幕后,甚至能反过来干扰这个世界?

面对徒儿的这个问题,苏幕遮却并没有干脆利落地像刚刚那样回答,而是挑起了另一个问题,她凤眸流转,落在楚门身上,启唇问道:“徒儿,你可知道,这世间的神话生物有几尊?”

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楚门有些疑惑,却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师尊,这我倒是知道,世上的神话强者,应该足足有七尊吧。”

联邦的主天使和原罪魔女,中土的玉皇,印伽的邪佛,部落群的祖图腾,合盟的白塔之主,外加雅利埃的那头怪物,而唯独瀛洲没有神话强者盘踞,这样一数,也并不算多。

玉皇点了点头,语气里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道:“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可若是从四百多年前的那头真龙算起,降临在现实的神话生物,已接近二十尊了。”

二十尊!楚门有些惊讶,不过区区四百年而已啊,居然就死了这么多神话生灵?也忒不耐活了吧,这样一看,果然还是自家师尊长青不朽啊。

苏幕遮像是看出了楚门的惊讶,笑道:“很惊讶吧?明明该是永恒又强大的存在,却死的比其他生灵都更快,一尊接一尊的陨落,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楚门点了点头,又看见这位云墨丹青般的仙子从榻上缓缓站起身来,她那一对足弓优美雅致的白皙裸足踏在蒲团上,缓步走了下来,赤足走到了楚门身旁,顾盼生辉道:

“随我来,为师带你领略一番他们曾经的辉煌。”

“曾经的辉煌?”

在疑惑声中,苏幕遮提着烛盏,牵引着楚门走到寝居的侧室,伸手推开了那尘封已久的房间。

“呼呼~”

有凉风自这个房间里吹拂出来,带动了苏幕遮的水墨发丝。

只见这古风古韵的小阁室里摆满了各种奇异的器物,有已经枯败了的蟠桃树种子,散发仙道氤氲的琼浆甘露,亦或是可炼制神话兵器的九天凝铁等等,这在外界都是万金难求的宝贝,而在这里只能作为垫脚罢了。

因为在这些藏品的上方,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

第三十七章 神话遗骨

...............

这座小阁室里,似乎有着芥子纳须弥的阵法,看似不大,但抬头望去却似乎能看见绵延向无限的黑暗,只有一缕缕的微光点缀,才显得不那么空旷。

轰隆隆!!

像是有钢铁倾轧声缓缓响起,有许多超出常理的器物漂浮在这空冥之中,有大有小,有些精密得超出世人想象,而有些宏伟得像是本就不属于凡间,只是被人硬生生截取下来一般。

而苏幕遮与楚门的渺小身影就它们下方,抬起昏黄的青铜提灯,将它们照射出错落的光影,像是蚂蚁参观巨象,又像是正在填满沧海的一粟。

“徒儿,且看那截龙骨。”

苏幕遮拉着楚门飘游到那深沉的黑暗中,指着远方那悠游在虚空中一具如象牙般洁白的巍峨长骨,悠然道:“为师当年衔尾千里,悬剑斩杀世间第一头真龙后,在玄黄血中炼化了祂的一段脊骨,就此在黄河上打造出来了这柄长枪。”

“因其共有九段,故而我称它为九曲...”

苏幕遮的语气轻松写意,像是在说今天宰杀了鸡鹅,但楚门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珠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只见那杆骨质九曲大枪悬浮于空冥之上,仿佛与他遥隔千里万里,而这具如山脉般庞大的脊椎骨竟然只是那头真龙的一部分,却已经比他当初在瑶池上斩杀的龙形生物大了不知多少了。

虽然按理来说这种等级的兵器该有大小随心的功能,但现在的姿态显然才是它的真身,可想而知,四百年前那头真正的神话真龙该有多么伟岸!

而这竟然就直接被苏幕遮炼化了下来,像是熔炼了日月星辰,最后化作了一把兵器?

苏幕遮并没有留意楚门的惊讶,不作停留,又扬起宽袍大袖,挥手招来另一侧的一柄奇诡的太刀。

它正插在黑漆刀鞘中,外部缠绕着白色绳结,显得很是古朴尊贵,但却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睁开无形的瞳孔,扫视四周,又有鬼哭狼嚎声在虚空中响起,似乎要号令天下恶鬼一般!

那种黄泉般的气息虽然楚门感受不到,但依旧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个好玩意,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苏幕遮,又听见她有些怀念道:

“这是瀛洲八岐妖鬼的天丛云剑,放在此处已有许多年月了。约莫在四百年前,天庭立下后,瀛洲爆发了动乱,我故此赶赴东洋,与这头神话中的八岐大妖一战,将之斩杀,顺带夺来了祂的剑。”

八岐?楚门蓦然想起来今天遇见的那伙瀛洲来客,脑海中也浮现了那位名叫源奈釉的巫女.....原来他们国度并不是没有神话列强坐镇,只是被玉皇斩杀了罢了。

不过想来那剑邪气森森,又是被自家师尊斩杀的,大抵也不是好东西,也算是给他们国度扫清了妖氛。

就在他头脑风暴时,苏幕遮带着他凌虚而行,又走向了虚空中飘游出来的一枚金色丸子。

那足有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菩提之光,隐隐约约有诵读经文与佛偈声传出。

“这是邪佛的舍利,他在当年从印伽西行而来,迈过青藏,欲要到我中土传经授道,被我在西域截住,在密宗朝圣路上斩落他一只手臂,炼化作了舍利子。”

这似乎是唯一一位活下来的神话生灵,虽然就此残废了,不过该说不说老和尚还是有点东西的。

随后,楚门又看见一团似乎还有灵性的暗沉血液在琉璃匣子里左冲右撞,像是要遁逃出来!

云墨流仙裙摆飞扬的苏幕遮随手绘就一张符纸,再度镇压住了这团激荡的真血,回过头来对着楚门解释道:

“联邦曾有一尊魔头,名叫雅各,大抵算得上是那片大地诞生的最强者了。这位恶魔之主甚至在最后将那位巴别塔中诞生的亚伯拉罕埋葬在了红海里,成为了联邦事实上的独裁者。”

“而在那之后,我也选择前往联邦,踏足了那片深渊,取来了这位独裁者雅各的心头血,封印在此。”

玉皇看着那逐渐萎靡的血液,明艳的脸上露出笑容,似乎也在怀念自己的年少轻狂时。

接下来,亚伯拉罕的桂冠,合盟黄昏巨兽的头颅....伴随着一件又一件神话遗物出场,那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往事就在她的平淡叙述中展开,每一件都烙印了一场旷世之战!

楚门先前还听闻自家师尊有大凶人的尊称,现在才明白这还是保守了!事实上,从刚刚开始,他的嘴巴就没有闭上过,一整个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知道苏幕遮牛逼,但不知道居然这么牛逼啊!刚刚师尊说的英雄冢,应该指的是这些遗骨才对吧?

真龙被她所斩,妖鬼之主八岐陨落在她剑下,印伽的邪佛,联邦的大罪独裁者乃至合盟的黄昏怪物也远不是她的对手....楚门就差喊一句666,我师尊天下无敌了!

随着最后一件神话级遗物出场,楚门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又夸张地比了个心,发自内心地奉承道:“师尊,您也忒强了,我对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眼看自家徒弟又要开始连珠炮似的贫嘴了,苏幕遮便伸手抵住了他的眉心,摇头笑道:

“我带你来此,可不是为了让你拍我马屁的...徒儿,你可知,这些生灵为何会死?”

“额,因为师尊您看他们不顺眼?”

楚门琢磨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按自家师尊给他的印象来看,当年她遇见路边的狗不都得来上一剑吗?

谪仙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非也...只是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帷幕之后那些主宰们的提线木偶,落入了他们的掌心里。”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只见那一尊尊神话生灵的遗物飘游了过来,在他们身旁各自散发光华,映射出曾经一幕幕或残酷或血腥的景象!

幽幽光晕中,楚门看见了青藏高原上,一尊隐藏在云雾中的妖魔帝王俯瞰山海,无数生灵对其跪拜,珠峰下的龙门妖庭旁,也有许多人族俘虏想要鱼跃而上,成为这些妖魔的一分子;而在夕阳下,一头黄昏巨兽张开大口,鲸吞山脉与城镇,有多少人惊惧地落入它的胃里,只留下一只手臂无助地伸向天空;他也看见了那尊独裁者雅各在联邦大地上掀起了反十字远征,万千魔鬼从深渊里爬出,血洗每一个十字大州;甚至还有那头八岐大蛇,盘踞在高山上,身后有熊熊火焰升腾,它的八只头颅扭曲蜿蜒,每一滴血液落下,都化作了一只魑魅魍魉!

这是多少特效都做不出的恢宏画面,极其震撼,而这些虚无中走出的生灵,无一例外,都像极了当初圣战之时,主天使与魔女的姿态!

“提线木偶?”

楚门联想到了什么,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苏幕遮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方才问我,帷幕之后的那些主宰到底能否干涉现实?”

“为师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们虽然无法亲身降临,但却可以在某种状态下,用这种方式拿捏世间的一切,让这些神话中的生灵也成为祂们的棋子。”

就像是圣战终章时的情况?那殿下她们,岂不是依旧没有逃离掌控!楚门心脏噗噗跳动,想到了苏幕遮先前说的,如果不闻不见,珍宝终究还是会流走,那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哪怕看似永恒完美的生灵,却逃离不了既定的命运,就像是星辰也脱离不了千年万年的轨道。

他蓦然抬起头来,直面自家师尊,嘴里像是咬着一块铁,一字一顿道:“师尊,那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苏幕遮微微一怔,只记得不知道多少年前,也有许多人向她问过这样的问题,有人带着期盼,有人只剩绝望,回忆中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拧成一股绳,与楚门的问题汇成一处,让这位举世难寻敌手的仙子也感到了些许窒息。

“啪嗒...”

她带着楚门落到了地上,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首道:

“为师...也并不知道。”

....................

第三十八章 山海论

.....................

一种茫然的无力感席卷了楚门的心头,明明方才能镇压世间诸恶的仙子师尊,此刻却吐出了这么一声无奈的话,让他觉得心也凉了半截。

无论是怀特的天平论,还是塞妮娅的支柱论,亦或是苏幕遮自己尚且未讲明的理论,似乎都在告诉他,总有一天,能倾覆万物的劫难将会到来,到那时候,今天的幸福也不过只是梦幻泡影罢了。

此刻,像是有水滴落下来,在楚门的心中荡出涟漪,使得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男人也不由得感觉到一丝丝悲意。

永恒啊...上方那么多所谓的永恒伟大的生灵都死去了,长眠在这里,那自己一个凡人又有什么资格能对殿下她们许诺呢?

楚门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当他再度望向前方的苏幕遮时,却意外地发现有仙道氤氲和烟波在虚空之中涤荡了开来,像是在自家师尊身边,有那么一片巨大的世界正在展开!

苏幕遮的身影似乎离着他千里万里遥远,却又像是就在身前,既模糊又清晰,很是神奇,显然,他的师尊此刻正在展开她的神话本质!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虚无之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燧人氏点燃了第一把篝火!

“师尊?”

楚门下意识地询问道,却看见苏幕遮笑着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在逐渐浓郁的白雾中朗声道:“徒儿莫要慌张,为师方才说尚且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没说前路已断。”

楚门仍然处在现实中,只看着苏幕遮半沉入了那片浩瀚雄奇的世界里,这位如在画中的丹青仙子挥毫,让楚门能隐隐约约在现实中就一窥那她那神话本质的模样。

——在很久之前,楚门就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苏幕遮的神话本质会是什么?

艾拉薇儿的神话本质是萦绕着万千雷霆的伊甸园,塞妮娅的是黑色曼珠沙华架起的黄铜王座,而莉莉丝的神话本质是满月沉坠中的红海,甚至就连白塔之主的他也见识过,那是充斥着炼金元素的昏黄仪轨世界。

而他师尊的神话本质,他却从来没有见识过,楚门起初猜测那大概会是云海升腾里的天庭,或者是一座昆仑古山脉?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苏幕遮的神话本质,竟然会是整片中土!

没错,这并非是如今的中土,而是旧史中的那片大地,历经血雨腥风,充满了不屈的呐喊,最后无奈沉寂下来的荒凉天地。

如庭院里的那座微景盆栽,这片大地像是当年被截断下来的一段时光!

长风卷过枯黄的野草,又跋涉过沟壑纵横的山丘,在这片大地上纵横,而苏幕遮此刻既站在京都岚居的阁室里,也站在了旧史的中土大地上,朝着他遥遥看来!

这位年轻的玉皇恢复了飞扬临天下的风采,似乎方才的悲凉只是一段插曲,她站在楚门的三尺之内,也站在亿万里之外,巧笑嫣然道:

“要想知道该怎么办,那就需得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乖徒儿,你今日见过了怀特,也当知晓了他对世界的看法罢...”

苏幕遮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亦或是说,她与怀特本就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了,所以那位白塔之主才敢堂而皇之地在京都展开神话本质。

楚门犹豫了一会,道:“没错,师尊,白塔之主说这个世界是一杆倾斜了的天平...”

“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苏幕遮点了点头,站在氤氲中那那阴阳分晓的山脊上,轻叹道:“却也不够准确啊,可惜他无法说服我,我也同样动摇不了他。”

光是楚门自己知道的世界理论,就有好几种了。

用白塔之主的话来说,世界是即将倾倒下来的天平,是违反了原则的精神与物质领域。而用塞妮娅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更像是高低错落的宫殿,被一根根神话支柱撑起,是承载上苍之上的基础。

但苏幕遮却并不这么认为,她静静地看向楚门,神情肃穆,像是要亵渎神明,又像是要揭开帷幕般道:“依为师看来,这个世界,是一片山与海!”

霎时间,一阵响亮的雷声奏响天际,苏幕遮的中土世界里竟然就此下起雨来,而她就这样站在萧条而又百废待兴的大地上看向楚门,天雨瓢泼,不偏不倚地落到她身上,却不能让她沾染半点尘埃,在风雨里显得遗世而独立。

这位窈窕秀美的谪仙子周身的雾霭越发浓厚,但她却似乎没有察觉,指向那模糊世界里的大江大河道:

“那片帷幕是堤坝,隔离了群山与海洋,本该相安无事,但那场灾变使得原本在方外的大洋朝现实探入了触手,一条条江河就此侵蚀进来。”

“如今的世界上,虚幻的生灵是小小鱼虾,而神话列强们则是遨游江河的龙蛇,杀之不绝。”

苏幕遮又伸出手掌,感受着中土大地上落下的清澈雨水,看向地平线尽头道:“不光如此,帷幕后的大海中,盘踞着难以名状的恐怖生灵,他们视岸上的生物为大餐,偶尔能掀起浪潮,在地上造就波澜,但大多时候只能等待着江河侵蚀着大地,直到能容纳他们的躯体通过为止...”

“而联邦那所谓的圣战,也只是其中的一次涨潮罢了....”

这也是她劝说怀特不必研究以太的原因,她与这位白塔之主一样,都是从地上落入江中的溺水者,如果想要窥探海中的存在,极有可能反被其捕获。

“........”

嘶,这能称作是山海论吗?与天平论和支柱论都有所不同啊,却又像是从另一个层面诠释着世界....楚门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几位神话列强的角度各有不同。

怀特认为这是世界内部的平衡问题,塞妮娅看见了神话主宰对其尘世代行者的予取予求,而苏幕遮则干脆认为这是两个世界的碰撞与对抗!

至于那所谓的侵蚀,楚门猛然记起了当初关岭的仙墟,那似乎就是被虚幻覆盖掉的一处地域来着,等到这样的地域到达一定规模,岂不是神话中的主宰真能登临现世?!

不管怎样,此刻站在现实中的楚门默默记住了自家师尊的理论,因为这是超越神话的隐秘,尽管此刻对他而言有些虚无缥缈,但日后或许能有大用!

苏幕遮看着楚门眼神的变化,随即笑道:“徒儿,既然知道了为师眼中的世界,那你觉得,要想斩断这样的命运,该怎么办?”

问我啊?这我哪知道啊...楚门挠了挠头,尝试性地问道:“额,师尊,既然您说神话强者们是江河中兴风作浪的龙蛇,那有没有办法把江水倒流进海里,然后把入海口一堵,这样不就齐活了嘛?”

风姿绰约的谪仙子闻言,摇了摇头,随即伸手掂起了一滴从天而落的雨水,曲起手指轻弹,只见那雨滴竟然就此汇成了一束凌厉的雨线,径直撞向了山下的那条大江!

“轰隆隆!”

随着烟尘散去,那河道几乎被打穿了,徒留下一处不知多少里的巨坑,但很快又有江水蔓延进来,竟然就此汇成了湖泊。

苏幕遮看向那边,轻叹道:“以水击水,最后只会是一场空。”

显然,若是能有用的话,那她早就这样干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

楚门托着下巴,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道:“徒儿愚钝,还请师尊赐教。”

既然都引导到这里了,那无敌的师尊肯定有办法吧,不得不说,楚门对苏幕遮的盲目崇拜已经在见识过那么多神话遗骨后达到了巅峰,有她在,啥天堑都能变通途吧?

结果,苏幕遮却并未给出自己的办法,而是踏步走出了那片雄奇苍凉的中土大地,嘴角微微上扬道:“正如为师一开始所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

嗯?我裤子都脱了,结果就这?楚门险些一头栽倒,连忙上前为上了半天课的师尊锤肩,语气谄媚道:“师尊,您老就别捉弄徒儿了,师尊这样风华绝代,明慧聪敏,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吧?”

结果这位本该传道授业解惑的好师尊却不吃楚门这一套,状似无奈地叹道:

“修行需得悟性,为师也只能探求到这一步了,只知道前路尚在,却看不清方向,只愿我的乖徒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

啥?这真是下课铃声响了?楚门眼瞅着就能解开自己的心病了,这哪能受得了,就差没抱住师尊的大腿跪下了,哭爹喊娘道:

“师尊,别啊!您知道我最讨厌看烂尾片了,刚刚都说了这么多了,这样断了我不得憋得慌啊!”

楚门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跑过,他不清楚是师尊故意要考验他,亦或是有什么别的束缚,但一日得不到解答,他就一日纠结着,实在是难受得不行。

而让苏幕遮亲口说出解决之道比他自己瞎琢磨可好上太多了,毕竟他可不清楚自己想的办法到底具不具备可行性。

但苏幕遮今日显然是要言尽于此了,水墨眸子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像是蛮欣赏楚门现在如热锅上蚂蚁的姿态,顺带为自己沏了一碗清茶。

楚门此刻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看着苏幕遮云淡风轻地细品着茶水,最后抱胸愤愤道:“师尊,您要是不说,我今天就不走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斗气的手段,但考虑到苏幕遮平日里还是蛮宠他的,再加上师尊有着长辈的矜持在,大概也不会大半夜干脆地把他扫地出门,因此楚门才像是这样半撒娇半威胁地提出要求。

毕竟师尊她肯定也不想一个大男人在她屋里呆一夜吧?

楚门计划通!

“可以啊。”苏幕遮抬起清冽的眸子,悠然道。

“啥?!”

楚门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吐槽着为了捉弄我,您的牺牲也忒大了吧?

“师尊,您要不还是告诉我吧?”

苏幕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摇头轻叹道:“世上有些路,只能靠命中注定的人来走,为师身在江水里,可没法替你踩出脚印啊...”

她并非是真的在捉弄楚门,也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接下来的路,要靠楚门自己淌出来才行。

毕竟她先前所说的英雄冢,可不是指藏品室内的那些手下败将...

................

第三十九章 京都爱情故事

.................

楚门来到这里就已经是夜半三更了,许久的交流过后,此刻已经来到了凌晨时分,黑夜蒙蒙,万籁俱寂,正是鸡倦狗困的时候。

“咳咳,师尊,这不好吧?”

恐怕任谁也没有想到,中土玉皇的寝居里,九天十地杀伐第一的仙子床前,竟然响起了一道略显尴尬的男人声线。

楚门知道今天的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因此只好偃旗息鼓,留待以后再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看向重新盘坐在床头蒲团上的窈窕秀美的师尊,心里却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今晚真能搁这待着,和美人师尊共度一夜?会不会是陷阱....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样是不是太快了,有点刺激啊,要不先培养下感情?楚门犹豫着,想着就算苏幕遮生性疏狂不羁,不拘小节,也不至于说会与一个大男人在一张床上吧?

苏幕遮膝上横剑,抬起明亮的眸子笑道:

“白日里来回奔波了许久,晚间又叫了你过来讲了半宿,我的徒儿怕是也累了。若是不嫌弃,今晚在为师这歇息一夜,也未尝不可。”

仙子的软床,满是清香的被褥,还有美人在旁...这哪会嫌弃?楚门反倒是求之不得,几乎要绷不住地跳起来了。

啥英雄冢啊,师尊就会骗人,这儿不明摆着温柔乡嘛!虽然不能回去跟殿下她们缠绵,但和师尊共度良宵,倒也不算亏?

经过楚门上议院和下议院的共同商议,做出了必须得上的表决,不过也绝不能表现出迫不及待的猥琐姿态来,否则师尊反悔了怎么办?

尽管口水声都要止不住了,但楚门依旧像是个黄花大闺女般扭捏道:

“师尊,咱们这男女授受不亲,您看这不合适吧...要不我就在这冰凉粗糙又脏兮兮的地板上对付一晚得了,师尊您也别心疼我,就让我得些脊椎变形、皮肤过敏啥的小病也无所谓。”

“呵...”

苏幕遮看见他这幅看似大义凛然的姿态,则是有些好笑又好气道:“倒是装得假正经,真当为师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莫要多想,且上来吧。”

楚门一步三抬头地走近师尊的床榻,发现她依旧神色未变,在蒲团上悠然自得地静息打坐后,这才壮着胆子,把鞋袜脱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叽一声躺了下来,生怕她反悔。

于是乎,这尊风华绝代的仙子身前,此刻已然躺着了一个头发凌乱的如痞子般的男人,实在是能叫人大跌眼镜,足够震碎天下人的三观!

呜呼!爽啦!楚门不由自主地嗅着床褥间属于苏幕遮身上的那股清冽的茶香,只觉得自己体内的下头之力要压抑不住了,只想趴在床上大口猛吸,让双肺都充盈着仙子芬芳!

不是徒儿不做人,实在是师尊太诱人啊...这能不起想法的都不能算男人了!

当然了,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不动弹的,毕竟要是惹师尊不高兴了,把自己半夜丢出去可咋整?

苏幕遮坐在蒲团上,结束了短暂的一轮修行,随即看向身前躺得板正笔直的徒儿,不由得笑道:“怎么,为师的床睡得不踏实吗?”

“踏实!太踏实了,躺在师尊您的床上,我怕是能睡到天荒地老。”

楚门连忙睁眼回应道,虽然是有那么点歧义,但总归是这个意思。

“那便好生休憩吧,熬夜对修行百害无一利。”

苏幕遮轻声说着,便挥手熄灭了床头的烛盏,让屋内瞬间陷入了无声的黑暗之中。

当然,这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男人的咳嗽声打破了:

“咳咳,师尊,您膝盖上这剑晃得我眼疼,能不能挪开点...”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好动的楚门实在是没忍住,半眯起眼睛小声道:“师尊啊,您会想家吗,就是旧史那个?”

好歹是这个时代唯一的老乡了,这也不得不让他多问一嘴。

仙子清冽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落寞:“有时会,但太过久远了,只有独处时会偶尔忆起。”

“我也想啊....师尊,您看咱们还是老乡呢,你以前看见我会不会很亲切啊?”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师尊啊....”

“嘘!”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脑壳敲击声,楚门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

不过楚门的脑海里可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很是激动。

攻略玉皇的长征,已经走到了崭新的阶段,这是我楚门的一小步,却是全人类的一大步!

以后或许有朝一日,真能实现白天叫师尊,晚上师尊叫的宏伟理想,怪激动的。

此刻他的脑袋里,一个楚门小人叉腰骄傲地说:“指不定师尊就是被我那风流幽默又英俊潇洒的男人本色征服了,其实压抑了四百多年的芳心蠢蠢欲动,这才给我留宿的,不然寻张床来的手段多的要死,师尊何必与我同在一张床上?”

另一个楚门小人带着理性的光辉,嘲讽说:“扯淡,平日吹牛逼还真当真了,自家师尊何许人也,只是不拘小节又宠着徒弟,这才留我一晚,要是真有情意还能给我兜花?殿下她们也做不到啊!”

“诶?”

像是想到了什么,两个楚门小人突然惊愕地合成一个,异口同声道:“对哦,殿下她们!”

只见楚门的脑海里,砰砰砰地冒出了艾拉薇儿,塞妮娅,莉莉丝和紫罗兰几个小人,各自手里都拎着一把大钥匙,嘴里叫喊着花心渣男,骗炮海王,为什么晚上不来的话语,上来就给楚门小人一顿乱锤,打得他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当然,基于楚门堆满黄色废料的脑袋,这些小人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变作了春梦的一员。

“哗啦啦!!”

再到后来,意识沉入更深的一层,像是有万万人在他脑海里跑马,喧闹无比。

一会是几位女孩质问他最喜欢谁,只能选一个;一会又是白日里那位江湖骗子拉着他的衣袖,一遍遍重复着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之后再是白塔之主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讲述所谓的真相;甚至也有瀛洲的那伙神经病武士,那抹红白色的空灵身影提着光逐渐走入了阴影之中。

浅浅的梦境的最后,是苏幕遮在中土大地上的轻叹,在那上苍之上,混沌大洋中的怪物伪装成神明,扑身下来,要吞尽这世间的一切!

这难道就是世界最深层的真相吗?但楚门只觉得是那样的模糊....

今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杂了,幸福甜蜜很多,震撼恐怖也不少,也难怪他会做一场噩梦,让人心惊胆战。

楚门牙齿紧咬,额头也微微冒出了冷汗,仿佛即将就要惊醒过来。

但在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安抚着他颤抖的身体,他这才能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的嘴不受意识控制般地开口了,像是有些惶恐:“师尊...?”

“我在。”

黑暗中温润的声线从身边传来,不似平日的大气,更像是在安抚自家受惊的宠物。

楚门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却依然没有醒来,而是迷迷糊糊道:“师尊,今天...今天我很开心啊。”

“跟她们的约会,是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事情了...呼..”

仙子柔和道:“嗯...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即将彻底睡着的男人抽了抽鼻子,抿唇道:“但是...但是其实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这些美好...”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帮我...就连世界也在馈赠我,但我觉得这总该有代价的不是?天底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万一哪一天,我又摔倒了,掉进冢里,说不准就爬不起来了。”

楚门这种表演型人格也只有在这种迷糊的时候愿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对着得知了自己所有秘密的人倾诉:

“师尊,你知道吗?我曾经看过一部叫做《天书奇谭》的动画片,我有时候就觉得,我好像就是里面的主角蛋生,总有一天,袁公他把天书交给我后,就要被抓回天上去,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眼角不知为何流出眼泪,声线微哑道:“最后只留下我去面对妖魔鬼怪,虽然学会了很多法术神通,很是威风吧...但感觉挺可怜的,一个人孤孤单单,多不好?”

“所以啊,我其实想要的不是多么强大,多么高高在上,只是想有人陪着我,一路走下去就好。”

“无论是家人,友人还是爱人,只要别留下我一个人...”

别留下自己一个人,多么卑微的话语,却是一个灵魂所能发出的最大咆哮,乐观坚强者往往像是个一往无前的哑巴,目光向前永不停歇,但总在膝盖处装着尖叫玩具。这样,在他们实在撑不住摔倒时,还能发出自己第一声同时也是最后一声哭泣。

楚门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手掌里的纤长柔软的指节,在陷入熟睡前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师尊,您也别走...”

“我不会走的。”

在寂静到仿佛抵达永恒的黑暗之中,苏幕遮轻轻翻开了已经彻底睡去了的楚门的胸口衣襟,抚过那精巧的戒指,怀表还有楚门人偶与蔷薇胸针。

它们都在微微颤抖着,被玉皇的伟力震慑。

而那楚门方才解下来的三尺三剑簪也缭绕在她手心处,闪着淡淡的光亮,这些截然不同的神话兵器道纹交织,仿佛诠释着何为真正的大一统。

闲来无事,她又翻开了楚门怀里那本笔记,一路拨动到了最后,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那白皙纤巧的指尖一直到了“京都爱情故事”几个大字上才最终停了下来了,她那泛着微光的水墨眸子默默注视着那密密麻麻的规划和记录,甚至还有楚门自己的感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到了最后,她似乎也被其中淡淡的温馨与幸福所感染,细细地体会着自家徒儿那所谓的“爱情故事”。

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后,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将那些情绪甩出脑海,随即看向了楚门带着疲惫的熟睡脸庞,轻轻自语道:

“乱花迷眼又如何?牡丹枝下杂色多....徒儿,哪怕经历多少人海,你的归宿终究是我。”

寝居外,庭院里,微风皱起假山下的池水,荡起涟漪阵阵。

四百年来岚居里都未有如此安详的风了,它曾恨过山海的寂寞,也曾同微尘竞自由,徘徊在大地上居无定所。

入夜后,它带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水,凉意沁人心脾,拂过已然入眠的千家万户。

而在宛如世界倾覆的雨中,有人焦急地等待,有人思考着未来,也有人正在握紧手中的一切。

夜来风雨声,万般喧嚣纷繁复杂,无论是神魔的旨意,还是凡人的心声,最后都在这噼里啪啦的水花炸碎声中化作了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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